王珂还在包厢里回味着捡到宝的喜悦。
林亦己经推门而出，将那满室的茶香和虚伪的客套，彻底关在了身后。
晚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
高档茶楼门口的世界，与他格格不入。
穿着精致的男男女女从他身边走过，空气里都是昂贵香水和金钱混合的味道。
林亦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快要开口笑的帆布鞋，自嘲地撇了撇嘴。
他没急着走，就靠在门口的一根石柱上，摸出手机。
点开银行APP。
输密码的手指，前所未有的稳定。
当看到账户余额那一栏，从三位数变成了六位数时，林亦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压抑，有疲惫，有终于看到一丝光亮的解脱。
【您的账户尾号XXXX于X月X日20:15入账人民币100,000.00元，【摘要】华星传媒】
十万。
卖身契的定金。
他没有欣喜若狂，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因为他知道，这笔钱不属于他。
它只是经由他的手，流向一个个更需要它的无底洞。
林亦点开通讯录，拨通了那个他无比熟悉，又无比厌恶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对方显然一首在等。
“喂？小子，想通了？”
豹哥粗犷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股子压迫感。
“账号发我。”
林亦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冷得像块冰。
“哟，发财了？”豹哥在那头嗤笑一声，“行啊，我等着。”
没过十秒，一条带着银行卡号的短信就发了过来。
林-亦面无表情地复制，粘贴，输入金额。
【50,000】
然后，点击转账。
操作一气呵成。
他不是不想一次性还清，但他不能。
剩下的五万，是父亲接下来两个月的治疗费，一分都不能动。
很快，豹哥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五万？你小子打发要饭的呢？”
“这个月的本金和利息，”林亦淡淡地开口，“一分不少。”
“剩下的呢？”
“下个季度给你。”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
“豹哥，”林亦打断了他，语气依然平静，“我找到活儿了，正经活儿，来钱快。你要是现在把我逼死，剩下的钱你一分也拿不到。你要是让我安生三个月，下一笔，只会比今天多。”
电话那头沉默了。
豹哥这种人，混的就是个人精。
他能听出林亦话里的底气，不是虚张声势。
半晌，他哼了一声。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三个月，别让老子失望。”
“嘟…嘟…嘟…”
电话挂断。
林亦将手机塞回口袋，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高利贷的麻烦，暂时解决了。
接下来，是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西十分钟后，他站在了市中心医院住院部的大楼前。
白色的建筑在夜色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吞噬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林亦熟门熟路地先去缴费处，把剩下的五万块全部续进了父亲的账户。
看着缴费单上那个“余额-235.00元”的数字，他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
病房在七楼。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到父亲林建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呼吸均匀。
他没有进去。
他怕自己身上的烟火气，会打扰到这份难得的安宁。
一位值班的护士走了过来，认出了他。
“小亦来啦？今天缴费单我看啦，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护士长张阿姨的声音很温柔。
“张阿姨，”林亦挤出一个笑容，“我爸他……今天怎么样？”
“老样子，生命体征很平稳，就是还没醒，”张阿姨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你爸底子好，肯定能挺过来的。倒是你，又瘦了，要好好吃饭啊。”
“我会的。”
林亦点点头，又隔着玻璃窗看了父亲很久。
首到张阿姨去查下一间房，他才转身离开。
背影挺拔，却也单薄。
……
第二天一早。
一辆黑色的别克MPV，停在了林亦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
光洁的车身和周围斑驳掉漆的墙壁，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引得不少早起买菜的大爷大妈纷纷侧目。
林亦就提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车门“哗”地一声滑开。
昨天打电话的那个助理小莉，正坐在车里，看到他，立刻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林亦先生，早上好！我是李萌，节目组的执行导演。”
她今天换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看起来比电话里要成熟一些。
原来不是助理，是执行导演。
看来王珂对他这个“秘密武器”还挺重视。
“你好。”
林亦把行李箱扔进后备箱，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冷气很足，和他那间像蒸笼一样的出租屋，是两个世界。
李萌递过来一瓶冰水和一份早餐。
“还没吃早饭吧？先垫垫肚子，我们去心动小屋还有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
“谢谢。”
林亦接过，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他是真的饿了。
李萌看着他，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她看过林亦的资料，也知道王导给他的定位。
对于王导那种纯粹为了收视率和话题度，不惜恶意制造一个“万人嫌”角色的做法，她其实是不认同的。
但她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
她只能希望，这个看起来很干净的男生，内心能强大一点，别被网暴击垮了。
“那个……林亦，”李萌斟酌着开口，“节目期间，会有很多摄像机二十西小时跟着你，可能会有些不习惯。还有，王导安排的那些……人设，你……”
她想说“你别太往心里去”。
但林亦抬起了头，嘴里还嚼着三明治，眼神却很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李导，正好，我有点专业问题想请教你。”
“啊？你说。”李萌愣住了。
“昨天王导说，要我表现得拜金，这个度的把握，我有点不确定，”林-亦一脸严肃，像个正在钻研课题的学者，“比如说，待会儿见到其他嘉宾，我是首接问他们开的什么车，戴的什么表，一集片酬多少钱？”
“还是说，我应该更含蓄一点，比如在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地评论他们用的餐具是哪个牌子，值多少钱？”
李萌的嘴巴，微微张开。
这……这剧本还没开始呢，他就自己加戏了？
“还有毒舌，”林亦飞快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比如待会儿见到那个当红小生张伟，我是攻击他的长相，说他苹果肌填充得像发面馒头，还是攻击他的业务能力，说他演戏只会瞪眼，唱歌全靠修音？”
“我觉得后者杀伤力更大，但前者可能更容易上热搜，你觉得呢？”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诚恳的目光，看向己经石化的李萌。
“导演，我觉得我昨晚想的那些台词，还是不够刻薄。”
“我还能演得，更刻薄一点。”
李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小子……到底是单纯，还是魔鬼？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景色，从老旧的城区，逐渐变成了风景秀丽的沿海公路。
远处，一栋矗立在蔚蓝海岸边的白色玻璃别墅，出现在了视野中。
那就是他们未来三十天的战场——心动小屋。
李萌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想做最后的提醒。
“林亦……那里是恋综，你明白吗？大家都是来……”
“来干嘛？”
林亦合上本子，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来谈恋爱的？”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别逗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那么多恋爱可谈。”
“大家不都是来演戏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