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漕河脱险。
梆子声凿穿漕河雾气,青铜震颤声在石驳岸间折返增殖。声波犁过墨色水面,惊起满河细密银鳞。
李沐执灯立在甲板上,看李陨银发缠着江雾清点货箱。
瑱戌王屈指叩响檀木箱三下,回声闷如沉雷:"哥哥请看,这上等蜀锦浸了水.….."他掀开箱盖,抽出的丝帛遇风竟泛起青斑,"倒比刑部的验毒纸还灵验。"
"这是截下的第三批了。"李沐剑尖挑起霉变的绸缎,"崔氏往江南运这些毒帛,总不会是为着裁衣?"月光掠过剑身,映出来的缎面暗纹竟是简化版的运河布防图。
语毕,李陨忽然旋身揽住他腰侧,玄色披风与月白大氅交叠着扫落货箱。三支毒箭钉入方才站立处,箭尾白羽缠着金线,与几日前沉船中发现的暗器同源。
"哥哥的仇家,倒比漕帮的苍蝇还多。"他笑着将李沐推向桅杆后方,银发扫过弩机机关,"劳驾掌灯。"
李沐抬手将风灯掷向黑暗,火光中映出五名黑衣人腰间的玄铁令牌。
李陨袖中铜钱破空,击碎令牌时露出内层的崔氏徽记:"相爷这是急眼了?连看库门的老狗都放出来咬人。"
"九弟慎言。"李沐剑鞘格开飞来的铁蒺藜,"上月刑部案卷记载.….."他踢翻货箱,露出底层密格中的玉瓶,"相爷府上可丢了不少西域火油。"
黑衣人突然齐身后撤,李陨银发缠住最后那人的脚踝:"回去告诉你主子.….."他碾碎玉瓶,异香弥漫中,漕船西周浮起翻白的鱼群,"下次烧船时,记得验验火油的真假。"
五更天的薄雾里,李沐望着江面浮尸颦眉:"你何时换了崔氏的火油?"
"那日哥哥替我束发时。"李陨玉白的指尖把玩着缴获的令牌,"玄甲军押送的'赈灾粮'里.….."他突然贴近李沐耳畔,"藏着二十桶河水。"
晨光熹微中,亲卫呈上密报。
李沐展开信笺轻笑:"崔相今日告病,倒是巧。"他抖落信纸,露出夹层的运河工事图,"九弟觉得,相爷这是真病还是见不得人的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李陨执起朱笔在图上一勾,"比如这段决堤的河防.….."笔尖悬在徐州二字,勾唇嗤笑道:"恰好在哥哥外祖封地附近吧。"
江风骤急,李沐按住翻飞的图纸:"之前那批铁砂.….."
"己混进相爷的寿礼。"李陨截过话头,银发扫过地图上的潼关,"今夜崔府寿宴,哥哥可愿与臣弟...…"他突然将朱笔掷入江心,"演场火烧连营?"
暮色初临时,崔府管家捧着礼单拦在门前。
"瑱戌王,这玄铁寿桃.….."他顿了顿,脸露难色。
"嫌重?"李陨笑着叩响铁桃,"本王府上的贺礼,相爷就是吞也得吞了。"他突然抬起腕袖,袖中暗箭击碎屋檐琉璃瓦,露出藏匿的弓弩手。
正厅霎时死寂,李沐执剑削开寿桃,铁砂倾泻而出:"相爷用军械废料祝寿,倒是别致。"他剑尖挑起砂粒,"只是不知吐蕃使节收到掺铁的岁币.….."寒光掠过崔相衣领,"会不会觉得我朝怠慢?"
闻言,李陨忽然抚掌大笑:"哥哥错怪相爷了。"他踢翻鎏金烛台,融化的金液裹住铁砂,"这分明是要铸把龙椅.….."金液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就是不知相爷这把骨头,坐不坐得稳?"
"殿下说笑。"崔相攥碎佛珠,"老臣对陛下…..."
"对陛下的忠心,都写在私调边军的密函里?"李沐甩出拓印的信笺,"上月相爷门生运往陇右的药材..…."他剑鞘击碎瓷瓶,毒粉漫过信纸逐渐显出串密文,"倒是治吐蕃马瘟的良方?"
李陨银发扫过满堂宾客:"诸君不妨猜猜.….."他拎起颤抖的礼部侍郎,"相爷备下的烟花里..…."袖箭射向夜空,炸开的焰火竟拼出崔氏族徽,"藏了多少火药?"
子时的梆子声里,李沐看着玄武卫押走崔氏党羽。
李陨拎着酒壶惬意地斜倚在廊柱。
"哥哥这出戏,臣弟唱得可好?"
"九弟想要什么彩头?"
"要哥哥许我.….."他指尖掠过太子腰间玉珏,"下次沉船时.….."江风掀起银发如旗,"别再往我酒里掺醒神汤。"
五更天的晨雾漫过漕河,李沐望着案头密报。
崔府地窖起出的火药账册里,夹着张泛黄的运河图———
———正是七岁那夜,他在火场所见的残卷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