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这残卷的墨色,倒是比父皇案头的贡品还讲究。"
李陨指尖抚过泛黄的运河图,月白广袖滑落,露出内衬的墨绿缠枝纹。他今日换了件雨过天青色的交领襕衫,玉带扣上雕着只衔书的鹤,银发用碧玺簪松松绾着,垂落的发丝扫过李沐执笔的手背。
李沐搁下朱砂笔:"九弟对徽墨也有研究?"
"不及哥哥精通。"李陨忽然抽走他手中狼毫,就着残卷空白处勾勒几笔,竟重现出火场缺失的堤防标记,"但若论仿字.….."他蘸取李沐砚中残墨,在宣纸上誊出与残卷完全一致的笔迹,"工部刘侍郎七年前的奏折,可是这般文风?"
烛火"噼啪"爆出个灯花,李沐凝视纸上字迹,语气夹杂着几分疑惑:"你何时习得刘老的飞白体?"
"那日哥哥在御书房批折子。"李陨笑着将笔杆一转,露出中空管身里暗藏的毒针,"臣弟跪在阶下候旨,瞧着刘大人手抖得厉害..…."他突然贴近,带着松烟墨香的呼吸拂过李沐耳际,"便知他活不过三年。"
窗外骤雨拍打着芭蕉叶,李沐推开半扇窗:"所以三年前的堤坝贪墨案.….."他话音未落被打断。
"所以那场火来得恰到好处。"李陨广袖一展,挡去飘入的雨丝,"就像今夜这场雨..…."他忽然执起青瓷盏接住檐下雨水,"刚好洗净漕帮码头的血迹。"
雨声里,李沐看着他袖口金线绣的流云纹:"九弟这件新衣.….."
"苏州织造上月进贡的浮光锦。"李陨旋身时衣料流转出孔雀翎般的暗纹,"原是要给哥哥制冬衣的料子。"他忽然扯下半幅衣袖裹住烛台,"可惜浸了毒的酒.….."
烛火骤绿,映出案头账册隐藏的银丝暗纹。
李沐剑鞘挑开夹层,掉落的密信盖着吐蕃王印:"你早知崔氏与吐蕃勾结?"
"比哥哥晚知晓半刻。"李陨拎起鎏金香炉,将残卷置于沉水香上熏烤,"那日在东宫书房...…"青烟中逐渐显形的边防图染上他的袖香,"您批阅陇右军报时,朱砂曾点在吐蕃使节入京的日子。"
李沐忽地握住他添香的手腕:"所以那三十车'药材'..…."
"所以今日要送的寿礼.….."李陨就势将香灰撒向沙盘,潼关地形瞬间覆上薄霜,"得劳烦哥哥亲笔题字。"他递来的紫檀盒里躺着卷空白圣旨,龙纹暗绣竟用崔氏账册里的金线所制而成。
五更天的晨雾漫进书房,李沐看着誊好的圣旨:"九弟想要什么?"
"要哥哥腰间这枚错金银螭纹带钩。"李陨指尖掠过他革带,"就当.….."忽然掀开墙角青帘,露出整柜与太子容貌相似的死士画像,"换这些赝品的买命钱。"
李沐解下带钩掷去,眸带寒光:"你何时发现的?"
"比哥哥早些日子。"李陨接住带钩时银发扫过画像,"那夜您冒雨探监.….."他忽然翻开画册最后一页,赫然是李沐批阅奏折的侧影,"这画师的笔法,倒比翰林院的老学究传神了不少。"
骤雨初歇,李沐望着他新换的竹月色披风:"明日吐蕃使团入京..…."
"正缺个精通《西域记》的向导。"李陨将圣旨收入玉匣,"臣弟新得了件雀金裘,倒是与哥哥的玄色朝服相配。"他推开密室暗门,满墙古籍间挂着件金线密织的裘衣,在残烛下流转着星河似的光。
"九弟这礼.….."
"是要收利息的。"李陨忽然抽走他发间玉簪,墨发如瀑散落,"明日宴席上…..."银发与黑发在古籍间交缠,"哥哥可要替臣弟挡三杯葡萄酒。"
翌日晨光穿透云层时,李沐在铜镜前束发。
镜中映出李陨倚门的身影,雀金裘下露出霜色中衣,襟口银线绣的仙鹤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穿透这满室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