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盛华殿。
次第亮起的八角宫灯将琉璃瓦映成琥珀色。
李陨执起鎏金酒樽轻叩三下玉案:"拓跋使臣这曲《阳关三叠》,奏得倒比河西的沙匪还急。"
闻言,吐蕃正使拓跋宏按住琴弦:"瑱戌王可知,我族最烈的酒要配最利的刀?"说罢腰间的弯刀出鞘半寸,寒光掠过李沐案前摆放的烤鹿脍。
"巧了。"李沐剑鞘压住刀背,"孤上月得了几柄大食宝刀,正愁无人试刃。"玄色广袖扫落银箸,箸尖钉入拓跋宏袖口的狼头纹,"使臣可愿品鉴?"
李陨忽然勾唇轻笑出声:"哥哥莫吓着贵客。"他指尖转着错金银带钩,"拓跋大人袖中那份'岁贡清单'.….."钩尖挑开卷轴系带,"可比刀剑有趣得多。"
羊皮卷滚落案头,李沐扫过加倍的马匹数目,语带几分怒意:"使臣这是把陇右当成吐蕃牧场了?"
"听闻贵国连年水患。"拓跋宏蘸酒在案上画出黄河九曲,"我们赞普愿以万匹千里马良驹.….."酒渍在徐州处晕开,"换三百里草场暂避风雪。"
李陨银发扫过地图:"使臣可知,前日有伙沙匪扮作商队…..."他忽然掷出带钩,击碎拓跋宏侍从的玉佩,露出内藏的短刃,"用的正是吐蕃锻钢术。"
"瑱戌王好眼力。"拓跋宏击掌三声,乐师忽然转调胡笳,"不如听听真正的《破阵乐》?"
弦音如雨骤急时,李沐将袖中弩箭钉入琴身:"孤更爱听使臣解释…..."箭尾缠着的丝帛展开,正是崔氏与吐蕃往来的密信,"这借道凉州的'商队',运的当真是羊毛?"
李陨忽然执壶斟酒:"上月截获的三十车'羊毛'里…..."琥珀酒液浇灭铜雀灯,"藏着淬毒的箭镞。"灯火重燃时,他掌中握着支狼毒箭,"与三年前东宫刺客所用,倒是同炉所出。"
拓跋宏脸显惧色,额角渗出冷汗:"此乃崔相.….."
"崔相三日前暴毙。"李沐剑尖挑起火盆中的账册残页,"使臣要不要猜猜.….."灰烬飘落在吐蕃国书,"他临终前都说了什么?"
霎那间,李陨忽然贴近拓跋宏耳畔:"他说.….."袖中匕首抵住使臣后腰,"赞普的胞弟正在长安为质。"刀柄镶嵌的孔雀石映出拓跋宏骤变的面色。
"殿下想要什么?"
"使臣袖中的真国书。"李沐碾碎案上酒盏,"还有凉州沙匪的窝点。"
更漏滴到子时,拓跋宏抖着手呈上镶金玉匣。
李陨银发扫过匣中虎符:"哥哥可要看仔细.….."他突然翻转符印,底部刻着的莲花纹与东宫玉玺相合,"这调兵信物,倒像是从咱们库房偷的。"
李沐执起虎符:"使臣可知,凉州守军上月换了玄甲旗?"符印按进朱砂,拓出的边防图与崔氏残卷严丝合扣,"你赞普的胞弟…..."他忽然望向殿外飘雪,"此刻应当见到大食使团了。"
李陨笑着击掌,玄武卫押着个披斗篷的人影入殿。
待拓跋宏看清那人面容时,手中的酒樽应声而碎。
"这局棋..…."李沐起身拂落肩头鹤氅,"使臣还要继续下么?"
五更天的棒子声里,李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本真国书:"哥哥这出连环计,倒比臣弟狠上三分。"
"不及九弟那二十车河水绝妙。"李沐展开吐蕃割让草场的契书,质问:"你早知崔氏要烧船?"
"比哥哥早上半日。"他忽然抽出契书夹层的密信,"就像此刻己知.….."信纸在烛火上烘出暗纹,"户部侍郎今夜要逃往潼关。"
雪光照进轩窗,李沐望着他发梢凝结的冰珠:"这次想要什么彩头?"
"要哥哥许我.….."李陨指尖掠过契书上的朱批,"下次议和时…..."银发扫过虎符印泥,语带七分戏谑三分恳求:"别再往我的醒酒汤里添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