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藏书阁。
霜月西沉,东宫正殿的琉璃螭吻被晨光浸透,釉色青灰的脊兽覆着半指厚的冻霜,冰壳折射出孔雀蓝的冷光。
积雪从筒瓦边缘簌簌滑落,在卯时初刻的霞光里碎成金粉,坠向檐下斗拱间悬垂的冰棱阵。
日轮碾过七重歇山顶时,螭吻口中的宝珠正将光束析解成七彩,投射在冰封的汉白玉须弥座上。
李沐修长的指尖抚过素帛上的"浴火新生"西字,月白圆领袍的银雀纹浸着血色。
"九弟可知这素帛为何遇光显形?"北斗剑穗扫过案头龟甲残片,"少府监用波斯商队带来的夜光贝粉浆洗——"他忽然扯开帛布,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六部官员名册。
"你让崔相余党誊抄百份伪诏时,早算到孤会借日光辨伪?"
李陨倚着紫檀屏风,艾绿襕衫的裂口处露出包扎的麻布。
"自然不如哥哥深谙人心。"鎏金匕首挑开屏风夹层,滚出半枚掖庭宫铜锁,"三年前你任崔相门生毁去太史局案牍——"锁芯磁石突吸附住龟甲残片。
"不正是为让我循着磁粉痕迹,找出他们伪造的《星象灾异录》?"
五更鼓点余韵未消,玄甲卫突呈上潼关急报。
李沐剑眉微颦,随即展开染着硫磺味的羊皮卷。
"九弟这手'以裂诱敌'倒是精妙。"玄色麂皮靴碾过卷轴边角的辰砂渍,"故意让潼关地脉裂隙提前现世——"他忽然擒住李陨手腕按向沙盘,"引崔相余党去抢根本不存在的'前朝秘宝'?"
"秘宝在此。"李陨笑着扯开衣襟,心口淡金刺青浸透药香。
他从怀中掏出半片掖庭宫瓷瓶,瓶底赫然刻着"甲子裂隙"的星轨图:
"哥哥当年在掖庭狱摔碎这瓶时——"瓷片突割破指尖,血珠滚入沙盘河道,"早将真正的地脉图熔进瓷釉了吧?"
寅时窗柩一阵风起,卷动满室残卷更添几分凄凉。
李沐忽将《工部河渠志》掷入炭盆,焦痕遇血显出新粟特文:"你让工部在河堤埋的磁铁引雷针——"北斗剑穗缠住对方腕间旧疤,"遇药人血则改向,这才是你真正的'星火燎原'之计罢?"
"燎原需借东风。"李陨鎏金匕首突刺穿案头青瓷笔洗,水流漫过沙盘上的潼关模型,"哥哥任户部贪墨修堤银两时——"他蘸水在案面勾画,"可曾想过这些假账会成引燃贪腐的薪柴?"
朝阳刺透素帛时,李沐忽拾起落地的《掖庭狱录》。
泛黄纸页间稚拙的"清平"二字被灰尘覆盖。
"九弟失算了这个。"他指尖抚过永利十一年的空缺记录,"那年你为我挡箭后,太医署丢失的金疮药——"玄色袖口突抖出半瓶褐色药粉,"其实是被你混进掖庭宫地砖的灰浆,专为今夜愈合潼关裂隙!"
李陨银发扫过药瓶,忽勾起唇角低笑出声。
"原来哥哥早知我借‘星火焚城’局疗伤……"
"孤知你要治的不是地脉。"李沐说着突然扯落他腰间磁石囊,铁砂随风贴满《河渠志》残页。
"是给这腐烂朝堂剜骨疗毒——"染血的素帛猛地覆上沙盘。
"让浴火后的新芽,从你我二十年前刻的'清平'二字里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