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云铮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刚从某个紧急会议或审讯现场回来,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线条冷硬的小臂,身上带着一股室外雨水的湿气和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审讯室特有的味道。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在病床上那个深陷痛苦、浑身冷汗、语无伦次的顾晚声身上。
他缓步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低沉的叩响。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顾晚声的“表演”在翡云铮靠近的瞬间达到了高潮!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身体猛地向床内缩去,双臂胡乱地在空中挥舞,如同要驱赶什么,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尖叫:
“别过来!别碰我!走开!……火……好多火……炸了……长官……救我……好疼……” 他的话语颠三倒西,逻辑混乱,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对“爆炸”场景的闪回,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长官……救我……”更是充满了无助的依赖感。
翡云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弯下腰,伸出手,不是去安抚,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用力地捏住了顾晚声的下颌骨!
力道之大,迫使顾晚声停止了无意义的挥舞,被迫仰起那张布满冷汗、泪痕狼藉、眼神涣散惊惧的脸!
“看着我!”翡云铮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如同惊雷炸响在顾晚声混乱的意识边缘。
顾晚声的身体在他掌中剧烈地颤抖着,涣散的瞳孔艰难地对焦,当看清是翡云铮时,那惊惧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巨大的、扭曲的依赖和求救信号!
“长……官……有……有鬼……追我……火……好大的火……”他语无伦次,泪水汹涌而出,沾湿了翡云铮捏着他下巴的手指,“药……药苦……头好晕……救我……”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幻觉”和“药物反应”,每一个字都带着真实的痛苦和无法作伪的生理性颤抖。
一部分是演,一部分是咬着手帕和忍受药丸的煎熬。
翡云铮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地盯着顾晚声的眼睛深处,试图穿透那层迷蒙的水光,看穿那混乱表象下是否还隐藏着其他东西。
他看到了极致的恐惧、无助、药物引起的眩晕和混乱……
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对他这个“施暴者”的依赖。
这种扭曲的依赖,似乎取悦了掌控者。
翡云铮冰冷的眼底深处,那丝审视的锐利似乎稍稍缓和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幽暗的玩味。
他捏着顾晚声下巴的手指,力道却并未放松。
“鬼?”翡云铮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和残忍,“怕什么?有我在,什么鬼都近不了你的身。” 他的拇指指腹,带着一种狎昵的力道,缓缓擦过顾晚声被冷汗浸湿、冰冷颤抖的下唇。
顾晚声在他的钳制和触碰下猛地一颤,眼神更加涣散迷离,仿佛被这句话语和动作短暂地安抚住,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药物漩涡。
他极其轻微地、依赖般地蹭了蹭翡云铮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模糊的呜咽,随即眼皮沉重地垂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软了下去,只剩下细微的、痛苦的抽噎,意识似乎沉入了半昏迷状态。
翡云铮的手指停留在顾晚声冰冷的唇上,感受着那细微的颤抖和依赖的蹭动。
他静静地看了几秒,才缓缓松开手。
顾晚声如同失去支撑般在枕头上,呼吸微弱,脸上泪痕交错,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消失。
翡云铮首起身,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个空了大半的白色药瓶,又落回顾晚声那张毫无防备、被药物和痛苦彻底摧毁了所有防御的脸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暗流。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病房。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被关上的瞬间,病床上那个“昏迷”的身影,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顾晚声依旧一动不动,保持着昏迷的姿态。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口腔深处,那颗致命的药丸依旧被死死地顶在颊侧,坚硬的玻璃碎片隔着湿透的手帕一角,深深地硌进牙龈的里,带来持续不断的、尖锐的刺痛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这剧痛,如同最有效的清醒剂,死死地对抗着身体真实的虚弱和药物残留的眩晕感,将他从“表演”的边缘拉回,维持着最后一线冰冷的清明。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绷带,与伤口渗出的组织液混合,带来黏腻冰冷的触感。
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药?
长官,您送来的“药”……和我吞下的“谎言”……
究竟哪一个……毒性更强?
窗外的雨声,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敲打在寂静的病房里,也敲打在他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这场在药物、痛苦与谎言交织下的无声搏杀,远未结束。
他必须撑下去,在翡云铮下一次“探望”之前,找到处理这颗毒丸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