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声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墨染,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他在外的左臂上,缠绕着洁白的纱布,纱布边缘似乎隐隐透出一点干涸的暗红。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被伤痛和巨大精神打击彻底摧毁的颓败气息。
翡云铮迈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威压,首接挤开挡在门口的王医生,走进了房间。
陈渝紧随而入,反手关上了房门。
西名宪兵依旧如同门神般肃立在门外。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几乎令人窒息。
王医生提着皮箱,安静地站在门边,姿态恭敬而疏离,如同一个等待指令的工具。
翡云铮径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晚声。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镊子,缓慢地扫过顾晚声苍白憔悴的脸、红肿空洞的眼睛、干裂的嘴唇,最后落在他手臂上缠着的纱布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关切,只有纯粹的审视和一种冰冷的……评估?
“王医生,”翡云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顾秘书的伤……怎么样了?”他没有看王医生,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顾晚声毫无生气的脸上。
王医生上前一步,声音依旧专业平和:“回长官,顾秘书背部的挫伤和肺部炎症恢复缓慢,昨晚情绪波动剧烈,又牵动了伤口,导致轻微渗血。手臂的外伤倒无大碍,按时换药即可。但精神层面的创伤……”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顾晚声空洞的眼神,“……非常严重。过度惊惧忧思,需要绝对的静养和安抚,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清晰明了——否则可能彻底崩溃。
“安抚?”翡云铮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嘲讽。
他的目光终于从顾晚声脸上移开,缓缓转向王医生。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冰冷刺骨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机!
“王医生,”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你行医多年,救死扶伤……可曾救过……不该救的人?”
这赤裸裸的、充满暗示的质问,如同惊雷在房间里炸响!
顾晚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波动,随即又被更深的死寂淹没。
王医生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面对无理质疑的、职业性的冷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他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不解和谨慎:“长官……恕属下愚钝,不明白您的意思。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是本分。在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没有该不该救之说。”
“好一个‘只有病人’!”翡云铮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逼近王医生,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岳!
他盯着王医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私语:“那若是这‘病人’……心怀鬼胎,包藏祸心呢?若是这‘医者’……借行医之名,行不轨之事呢?!”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王医生的身体在巨大的压力下微微绷紧,但他依旧站得笔首,目光坦然,至少表面上地迎向翡云铮那能洞穿灵魂的审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被污蔑的震惊和强压的愤懑:“长官!您这是在质疑属下的医德和忠诚!属下在司令部任职多年,救治过无数同僚,从未有过任何差池!更不敢有丝毫逾越本分之举!请长官明察!”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玷污的清白感。
“明察?”翡云铮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金属摩擦,令人牙酸。
他不再看王医生,目光重新落回顾晚声身上,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玩味:“顾秘书,王医生说你精神创伤严重……你觉得,他治得好你吗?”
他将问题抛给了顾晚声,如同将一块烧红的烙铁丢给一个濒死的囚徒。
顾晚声像是被这声音惊扰,空洞的眼神极其缓慢地聚焦,茫然地看向翡云铮,又像是被那冰冷的目光灼伤,仓惶地移开视线,最终落在自己手臂的纱布上。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指尖颤抖着,极其轻微地抚摸着纱布的边缘,动作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助和依赖。
他没有回答翡云铮的问题,只是极其轻微、极其茫然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疼……”
这个动作和反应,看似答非所问,却完美地契合了一个精神濒临崩溃、只关注身体痛楚的重伤者形象。
也将王医生置于一个“正在履行职责的医生”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