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学院的梧桐道上落满了金黄的叶子，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苏婷抱着个用帆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时不时调整一下姿势。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工装外套，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一支是林檬的紫色钢笔，另一支是新买的黑色羊毫笔。
"这边！"小刀站在国画教室门口使劲挥手，"再晚就没好位置了！"
教室里弥漫着墨香，二十多张红木案几整齐排列，每张上面都摆着砚台和宣纸。今天是书画协会的公开体验课，苏婷完全是被那套"机械主题水墨画"的宣传单骗来的。
"你确定这能帮到艺术展？"她小声问正在帮自己铺纸的小刀。
"绝对有用！"小刀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机械美学讲究的不就是线条和结构嘛！"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讲台上站着位白发老先生，正慢条斯理地往砚台里滴水。"今日我们练习竹叶的画法，"他拿起羊毫笔，"要记住，中锋运笔如锥画沙..."
苏婷盯着自己颤抖的笔尖，第一笔下去就毁了——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成个不规则的圆点。旁边的小刀更惨，画得像被风吹歪的牙签。
"手腕放松。"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檬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右手轻轻覆上苏婷执笔的手，"感受笔毛的弹性..."
她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气。随着她轻柔的引导，笔尖在纸上拖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竹节瞬间有了生命力。
"你学过？"苏婷惊讶地转头，鼻尖差点碰到林檬的脸颊。
"小时候跟爷爷学过一点。"林檬笑着松开手，在自己纸上示范起来。她的手腕灵活转动，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疏密有致的竹叶，墨色由浓到淡过渡得极其自然。
小刀看得目瞪口呆："这水平还来上体验课？"
"陪你们呀。"林檬眨眨眼，从包里取出个小砚台，"看，特意带了适合初学者的青砚，墨色更易控制。"
接下来的半小时，苏婷全神贯注地临摹林檬的示范。虽然她的竹子看起来更像钢筋，但至少线条渐渐有了力度。最令人惊讶的是"小刀二号"——林檬把它放在案几一角，这小家伙居然用大颚蘸墨，在纸上留下几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活像抽象派作品。
"天才！"书画协会的学姐惊呼着拍照，"这绝对是今日最佳！"
课间休息时，苏婷终于解开那个帆布包裹——是她用摩托车链条改造的笔架，造型像极了一丛竹子。老先生爱不释手，当即用自己的作品交换："这是我年轻时画的《百竹图》，送你当参考。"
回程路上，三人组决定绕道湖边写生。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得水面金光粼粼。林檬铺开宣纸，苏婷则架好自制笔架，小刀负责用无人机偷拍美术系的写生课。
"试试这个。"林檬突然递来块墨锭，表面有金色的松针纹路，"爷爷的珍藏，画机械特别适合。"
苏婷研磨时，松烟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她尝试画自己的机车，虽然比例失调，但金属的质感意外地传神。林檬则在旁边画起了苏婷的侧影，羊毫笔勾勒出的线条干净利落，连的发梢都栩栩如生。
"喂！"小刀突然从湖边跑回来，裤腿湿了大半，"看我捞到了什么！"
他献宝似的捧出块奇特的石头——青黑色的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对着阳光能看到内部金色的细闪。
"砚台石！"林檬惊喜地接过，"还是上等的金星歙砚原料！"
于是当天的写生计划彻底变成了手工课。苏婷用随身带的微型电钻在石头上打孔，林檬负责打磨表面，小刀则跑去小卖部买强力胶。夕阳西下时，一块造型粗犷却实用的便携砚台诞生了，正好能放进机车后备箱。
"就叫它'湖光砚'吧。"林檬用手指蘸水，在石面上写下这三个字。水迹很快蒸发，但金色的石星在暮光中依然闪烁。
回程的机车上，苏婷后背绑着新得的《百竹图》，林檬则抱着那块砚台石。等红灯时，她突然凑近苏婷耳边："下周末来我家吧？爷爷有全套篆刻工具，可以给你的笔架刻字。"
苏婷的机车差点撞上路边的消防栓。后视镜里，她看到自己的耳朵红得像信号灯，而林檬笑得像偷到油的猫咪。
"那个...好。"她装作调整后视镜，声音比发动机还轻，"我带墨锭去。"
路灯次第亮起，照亮他们回家的路。小刀骑着电动车跟在后面，大声唱着跑调的情歌。夜风吹起林檬的发丝，有几缕黏在了苏婷的脖子上，痒痒的，带着松烟墨的清香。
砚台石安静地躺在林檬膝头，表面的金星在灯光下时隐时现，如同散落在水面的碎月光。苏婷想起老先生说的"墨分五色"，突然觉得青春大概也是如此——浓淡干湿焦，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