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七月廿三,太医院的长廊飘着浓浓的药香。林风靠在床头,看着长乐用银簪拨弄烛芯,火苗跳动间,她耳后的胎记时隐时现。自慈恩寺火场后,她己连续七日守在床边,眼下的青黑比岭南的夜还深。
“别盯着我看。”长乐头也不抬,用镊子夹起药膏涂在他后腰的纱布上,“再看,本宫可要收你汤药钱了。”
林风轻笑,牵动伤口:“那我用新制的荧光纸抵账如何?折成星星给你,晚上能照亮太医院。”
长乐的手顿了顿,指尖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少油嘴滑舌。吴伯的事,金吾卫查了三日,连他孙子的下落都没找到。”她忽然从袖中取出半只银镯,“你看,这是从他房间搜出的,竟与本宫这只……”
她抬起手腕,露出那只熔了旧簪的银镯,内侧刻着“风”字。而吴伯的银镯内侧,赫然刻着“乐”字。林风瞳孔骤缩:“这是成对的?”
长乐点头,声音低沉:“听乳母说,这是母后当年赏给奶娘的信物。吴伯自称是奶娘的远方亲戚,难道……”她没说下去,却握紧了银镯,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林风忽然想起吴伯第一次见长乐时,眼中闪过的复杂神情。那时他只当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如今看来,竟是藏得极深的局。他握住她的手:“别自责,能在工坊潜伏这么多年,本就是精心策划。”
深夜,长乐被宫人唤回皇宫。林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她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定是怀疑吴伯与文德皇后的死有关。他强撑着起身,摸出藏在枕下的《考工纪要》副本,扉页上吴伯的批注墨迹犹新,每一笔都像在嘲笑他的信任。
“林大人,该换药了。”小宫女捧着药碗进来,却在关门时露出袖口的缠枝莲纹。林风瞬间戒备,却见她迅速摘下面纱,竟是明珠。
“公主让我传信。”明珠掏出密信,“吴伯昨夜出现在西市铁器铺,同行的黑衣人袖口有火磷标记。另外……”她压低声音,“公主怀疑,当年文德皇后坠马并非意外,与长孙家献给皇后的那匹汗血宝马有关。”
林风攥紧了信纸,想起长乐曾说过,母后去世时,她才三岁,只记得马具上的缠枝莲纹。他忽然掀开被子,不顾伤口疼痛开始穿衣服:“帮我备马,我要去西市。”
“林大人!”明珠惊呼,“您伤还没好!”
“等不了。”林风系紧腰带,摸到长乐送的机械哨子,“若吴伯复制了《考工纪要》,此刻定在转移工匠。长孙家想焚尽工坊,不过是调虎离山,真正的杀招,是带走天下匠人。”
西市的铁器铺果然有异动。林风躲在屋顶,看见吴伯正与黑衣人交割木箱,箱角露出的齿轮与《考工纪要》上的图示一模一样。他摸出机械弩,却在瞄准吴伯时犹豫了——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真的会狠下心来?
“吴伯,为什么?”林风跃下屋顶,弩箭擦着老人耳畔钉入木柱。
吴伯转身,脸上的皱纹在月光下像裂开的陶土:“小郎君,老奴也不想如此。可长孙家握有我孙子的命,当年又救过老奴的命……”他忽然指向林风身后,“小心!”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吴伯猛地推开林风,箭头刺穿了他的肩膀。黑衣人见势不妙,点燃炸药后退。林风抱着吴伯躲到墙后,听见他急促的喘息:“老奴……把真纪要藏在造纸监的……琉璃瓦下……”
“别说了!”林风按住他的伤口,“我带你去找公主,她有太医院最好的药……”
“来不及了。”吴伯惨笑,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正是长乐那枚的另一半,“当年……奶娘临死前让我护着公主……可老奴没守住……”他忽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林风衣襟上,“长孙家有个秘密据点……在……”
话音未落,老人身体一软,眼中光芒渐渐熄灭。林风握紧他手中的玉佩,发现内侧刻着“贞观十七年”——正是文德皇后去世的年份。远处传来金吾卫的呼喝声,他望着吴伯袖口的银镯,终于明白长孙家的阴谋像张蛛网,早己在多年前就织好了。
长乐赶到时,只看见林风抱着吴伯的尸体,地上散落着《考工纪要》的残页。她轻轻盖上老人的眼睛,指尖抚过他腕间的银镯:“原来奶娘当年……是被他们灭口的。”
林风将玉佩递给她,两人的半块玉佩合在一起,竟拼成完整的“贞观”二字,中间刻着朵细小的缠枝莲。长乐忽然想起母后临终前塞给她的纸条:“莲开并蒂,革新可期。”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公主,长安各工坊传来消息,”明珠匆匆赶来,“今夜子时,所有工坊的烟囱都冒出怪烟,像是……像是某种信号。”
林风猛地起身:“是火磷烟!长孙家要动手了!快,通知所有匠人带上防伪纸样,去承天门集合!”
子时的承天门广场上,数千匠人举着荧光纸折的星星,宛如一片流动的星河。林风站在高处,望着手中的琉璃瓦——吴伯藏在瓦下的真纪要里,夹着张纸条,写着“长孙家据点:城西废窑”。
“匠人们!”长乐身着尚工华服,手持凤凰印,“今夜有人想烧了我们的工坊,毁了我们的手艺!但我告诉你们,只要有一个匠人在,就有千万个工坊在!”
人群中爆发出怒吼:“匠人不死!革新不止!”
林风看着她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西市见她时,她蹲在地上看影青瓷的模样。那时的她是李乐,现在是振臂一呼的尚工公主,而他始终是那个想为她烧出一片天的匠人。
“点火!”长乐下令。
匠人们同时点燃手中的荧光纸,长安城的夜空被染成梦幻的蓝色。远处,城西废窑的方向传来爆炸声——金吾卫己端了长孙家的据点。林风握住长乐的手,触到她掌心跳动的脉搏,就像当年在岭南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时那样。
“怕吗?”他轻声问。
长乐抬头看他,月光与荧光交映在她脸上:“有你在,本宫从未怕过。”她忽然取出新刻的影青瓷簪,簪头是两朵并蒂莲,“等这场仗打完,本宫要你用最好的清风纸,写两份婚书。”
“两份?”林风挑眉。
“一份给父皇看,一份给天下匠人看。”长乐轻笑,“让他们知道,公主嫁匠人,不是奇闻,是革新的开始。”
远处,第一缕晨光爬上城墙。林风望着怀里的《考工纪要》,望着身边的长乐,忽然明白,这场与长孙家的战争,早己超越了个人恩怨。当匠人的智慧与公主的仁心相遇,当齿轮与凤凰印在晨光中相辉,属于他们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暗处,长孙家最后的暗桩望着燃烧的据点,握紧了手中的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若事败,启动终局计划——焚城。”信纸边缘,印着淡淡的龙脑香,竟与长乐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