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棠推开门时,玄关的暖光裹挟着红豆粥的甜香扑面而来。
周承砚把木茶炉轻轻放在玄关柜上,转身时,她才发现他西装后背沾着两片梧桐叶,就像有人偷偷别上去的暗纹。
“我去盛粥。”他解袖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指尖在她头顶轻轻碰了碰,“今天你哭的时候,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沾了晨露的海棠。”
苏砚棠的耳尖发烫,弯腰换拖鞋时,瞥见玄关镜里自己泛红的眼尾——原来刚才在停车场,他说“先回家”时,目光早己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厨房里瓷碗相碰的轻响中,手机在客厅茶几上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张警官”三个字时,她握着碗的手指猛地收紧,红豆粥的甜香里突然弥漫出铁锈味——那是上次在警局做笔录时,她攥着纸巾用力过猛,指甲掐进掌心的味道。
“苏小姐,”张警官的声音比白天低了两度,“我们比对了林婉近半年的银行流水,有三笔大额转账到境外账户,备注都是‘修复费’。可她名下的画廊根本没承接什么跨国修复项目。”
苏砚棠的碗底磕在茶几上,溅出两滴粥。
周承砚端着另一碗粥的手悬在半空,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像是在筛落什么暗涌的情绪。
“更蹊跷的是,”张警官继续说道,“我们查了她上周说去杭州谈合作的行程,酒店监控显示她半夜出过门,打车去了城郊废弃仓库。”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苏小姐,你和周先生能不能帮我们找些物证?比如她书房里的账本、合同……”
“明白。”周承砚突然伸手覆住她攥得发白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透进来,“我们今晚就试试。”
挂了电话,苏砚棠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周承砚把凉掉的粥倒进微波炉,转身时衬衫下摆蹭过她的手背:“林婉每周三晚七点半去瑜伽馆,课程两小时。现在六点五十,她可能在化妆间挑衣服。”
他从玄关柜最下层摸出一个鹿皮小袋,倒出几枚细铁丝——是上次帮她修工作室门锁时剩下的。
苏砚棠盯着那些泛着银光的铁丝,突然想起比赛场馆消防通道里那个闪进楼梯间的男人,手机冷光扫过他面部的瞬间,她看清了他耳后有块蝴蝶状的胎记——和林婉去年生日宴上,给她递香槟的男佣耳后,一模一样。
“棠棠?”周承砚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己经站在书房门前,指尖抵着门锁,“怕吗?”
“怕。”她如实说道,喉结动了动,“但更怕她再碰我妈留下的翡翠镯子,或者……”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或者再碰你。”
周承砚的手指在门锁上停顿了一下,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那我数到三,你负责找带锁的抽屉,我开文件柜。”
“一。”他的铁丝探进锁孔,
“二。”金属摩擦声轻得像叹息,
“三。”门“咔嗒”一声开了。
书房里飘着林婉常用的檀木香,混合着旧纸页的霉味。
苏砚棠踮脚拉开书桌最上层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西个丝绒首饰盒——全是空的,包括她母亲改嫁时送的翡翠平安扣的盒子。
周承砚开文件柜更快,抽出一沓合同的瞬间,一张便签从最底下滑出来,落在苏砚棠脚边。
她蹲下身,看清上面的字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便签纸边角卷着焦痕,墨迹是林婉惯用的金粉钢笔所写:“计划启动——3.17,务必在苏砚棠交赛前设计稿前拿到样本。”
3月17号,正是张晓手机里“抄袭照片”的拍摄日期。
苏砚棠的指尖抵着便签纸,能摸到金粉凸起的纹路,像条毒蛇在她掌心吐着信子。
周承砚的呼吸突然沉重起来,他抽出合同的手青筋暴起——最上面那份,甲方是林婉的画廊,乙方是“XX影视道具工作室”,项目内容写着“提供《松间茶事》道具设计原稿”,签约日期是3月15日。
“她买通了张晓的工作室。”周承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故意让张晓在比赛现场闹,想毁你名声。”
苏砚棠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酸。
她想起今天比赛现场,张晓眼尾晕开的泪妆下,睫毛根根分明——根本不是哭久了的样子,是提前化好的“哭戏妆”。
“咔嗒。”
门锁转动声比心跳还清晰。
周承砚猛地把合同和便签塞进西装内袋,拽着她闪到窗帘后。
苏砚棠的后背抵着冰凉的玻璃,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撞在窗框上,像敲着一面破锣。
“砚棠?”林婉的声音甜得发腻,“我瑜伽课取消了,回来拿条丝巾。”
从窗帘缝隙里,苏砚棠看见她踩着珍珠扣的丝绒拖鞋,发梢还滴着水——根本不是去瑜伽馆,是刚洗了澡。
林婉的目光扫过书桌抽屉,停在敞开的文件柜上,指尖轻轻抚过柜门上的划痕,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小棠最近总说想学理财,”周承砚从窗帘后走出来,语调自然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我带她看看你收藏的投资类书籍。”他伸手揽住苏砚棠的肩膀,掌心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是让她镇定的暗号。
林婉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停了两秒,突然笑出声来:“承砚真是贴心。”她转身时,苏砚棠瞥见她耳后沾着半片玫瑰花瓣——是浴室那瓶她新换的玫瑰香氛的花瓣,“对了,小棠,你妈留下的翡翠镯子,我今早收拾首饰盒时……”
“找到了。”苏砚棠打断她,声音比预想中平稳,“在我工作室的首饰盒里,可能上次做旧道具时带回去了。”
林婉的瞳孔缩了缩,又很快舒展成温柔的弧度:“找到就好。”她拿起沙发上的羊绒披肩,经过周承砚身边时停顿了一下,“承砚,你西装内袋鼓得厉害,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苏砚棠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周承砚低头整理袖扣,唇角勾着惯常的讥诮:“林姨要是好奇,我现在掏出来给你看?”他作势要解纽扣,林婉却笑着摆了摆手,转身时高跟鞋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敲着倒计时的钟。
玄关传来关门声后,周承砚立刻从内袋抽出那些文件。
暖黄的灯光下,便签上的“计划启动”西个字泛着冷光,苏砚棠这才发现,纸张边缘的焦痕不是偶然——是有人想烧,但没烧彻底。
“她可能在销毁证据。”周承砚的拇指着便签边缘,“但3月17号,她到底想启动什么计划?”
窗外的月光爬上书桌,落在那叠合同上。
苏砚棠突然想起比赛场馆消防通道里那个耳后有蝴蝶胎记的男人,想起林婉生日宴上他递香槟时,袖口露出的半截纹身——是朵枯萎的红玫瑰。
“周承砚,”她抓起手机翻出相册,是上次陪母亲整理旧物时拍的,“你看这个。”
照片里,母亲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剪报,标题是《知名收藏家吴伯钧旧宅深夜失火,传世唐琴“松风”下落成谜》。
照片里的火灾现场,有个男人背对镜头跑开,耳后隐约有块蝴蝶状的胎记。
周承砚的手指突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望着剪报上的日期——2008年3月17日,和便签上的日期,整整隔了十五年。
书房里的挂钟敲响八点,钟声里,苏砚棠听见周承砚低哑的声音:“棠棠,我们可能挖到了个更大的坑。”
他摊开那些合同,最底下压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一把古琴的局部,断纹像松针铺成的小路。
苏砚棠的呼吸骤然停滞——那和她茶炉上雕刻的“茶炉烟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