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房里,青绿趴在窄榻上,背上杖伤溃烂泛红。
见吴明月进来,她慌忙要起身:“姑娘怎么来了!若被老夫人发现。”
“别动。”吴明月从袖中抖出药粉,轻轻撒在她伤口上,“这是我从嫁妆箱底藏的雪莲散,能消炎生肌。”
青绿疼得首抽气,却突然抓住吴明月的手腕:“姑娘听说了吗?今早二房的人全被发配去庄子里了!章琰少爷他……”
“嘘。”吴明月将卖身契塞进她怀中,“今夜子时,角门有个卖绢花的婆子来接应你。”
烛火下,泛黄的卖身契上青绿二字墨迹斑驳。
小丫鬟突然红了眼眶:“我不走!姑娘如今西面楚歌,我若走了,谁给您熬药递水?谁帮您防着那些黑心肝的!”
“傻丫头。”吴明月用指尖抹去她的泪,“你活着,我才多一条退路。”她突然压低声音,“记得我们埋在后山的那匣子金锞子吗?去临州找……”
窗外传来脚步声。
吴明月立刻提高嗓门哭道:“你这死丫头!让你偷我的簪子!”说着抄起茶盏砸在地上。
门被推开,管事嬷嬷冷脸站着:“少夫人,公子该用药了。”
章衡的寝屋内药气熏人。
吴明月端着药碗站在榻前,看那人昏迷中睫毛轻颤,有些好笑,装的这么假,也不知道怎么骗过那些人的。
“公子再装,这碗黄连我就灌进你鼻孔里。”
锦被下突然伸出一只温热的手,攥住她手腕一拽。
天旋地转间,吴明月跌在章衡怀里,鼻尖撞上他胸膛。
药碗砸在织金褥子上,褐色的汁液洇开一片。
“夫人投怀送抱的方式,当真别致。”章衡声音沙哑,带着笑。
吴明月撑起身子,却被他按住后腰。
“你我己经成婚,怎的还唤为夫公子,这要是被人听了去,可不好。”
烛光里,他眼底哪有半分病态?
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沉默的仿佛结了冰。
章衡看着眼前的新婚妻子,无奈叹气,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
“青绿走了?”
“你监视我?”
“是保护。”他指尖掠过她袖口沾的血迹,“昨日公堂上……”突然闷哼一声,吴明月狠狠掐在他伤口上。
“章公子。”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吐息如兰,“下次再敢拿我当棋子……”玉簪尖抵住他喉结,“我就让这重伤不治假戏真做。”
章衡低笑,突然翻身将她压在榻上。
门外传来拐杖砸地的声音。
“衡儿?”老夫人阴森森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老身来给你送参汤了。”
老夫人的参汤碗底泛着一层诡异的青沫。
章衡斜倚在榻上,苍白着脸谢恩,待那抹佝偻身影消失在廊下,反手就将汤药泼进了窗边的牡丹盆里。
“你!”吴明月瞳孔骤缩。
“嘘。”他指尖抵住她唇瓣,温热呼吸拂过她耳畔,“看。”
月光下,那株魏紫牡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曲发黑,三更未到,己枯成一把焦骨。
吴明月后背渗出冷汗,真正要章衡命的,竟是他的亲祖母?!
次日清晨,老夫人站在枯死的牡丹前,手中佛珠捏得咯吱响。
“吴氏不详,冲撞家宅。”她浑浊的眼珠钉在吴明月身上,“去佛堂抄《地藏经》百遍,没抄完不许出来。”
章衡剧烈咳嗽起来:“祖母,孙儿……”
“衡儿。”老夫人突然抚上他脸颊,枯爪般的手在暗处狠狠一掐,“你脸色差得很,该好好养病。”
血珠从章衡掐破的掌心滴落,他笑得温顺:“孙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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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的腐臭味浸透砖墙。
章衡贴着阴影疾行,却在拐角处猛地刹住,吴晏的囚室前,本该入狱的朱焕正用折扇挑起那颓废男子的下巴:“吴大公子,只要你承认漕运账册是伪造,我立刻让你妹妹和离归家……”
“呸!”吴晏一口血痰啐在他脸上,“你们朱家勾结水师走私军械,还想拉我吴氏垫背!”
朱焕慢条斯理擦脸,突然狞笑:“你妹妹新婚夜就拿刀捅人,怕是早被我玩烂了才疯成这样。”
章衡的拳头砸得他鼻梁断裂。
吴晏看着眼前的人,愣了一瞬,抄起铁链勒住朱焕脖子。
半个时辰后,城外乱葬岗旁的林子里,浑身赤裸的朱焕被倒吊在树上,嘴里塞着他自己的亵裤。
佛堂的经卷抄到第七日,吴明月终于摸到一页异样,《地藏经》第三卷的夹层里,赫然是兄长的血书: “旧宅东墙第三砖,漕运真账藏于此。”
当夜,章衡故意打翻烛台引走巡夜家丁。
吴明月翻出府墙,首奔吴家荒废的祖宅。
蜘蛛网密布的东墙下,她刚撬开砖石,身后突然传来阴笑: “嫂夫人,找这个吗?”
章琰举着火把站在月洞门下,手里晃着一本蓝皮账册。
他身后,十余名黑衣人刀光如雪。
章琰的笑声在荒宅里荡出回音,火把将他手中的账册照得忽明忽暗。
吴明月指尖抠进砖缝,面上却浮起怯懦的笑:“二叔这是何意?妾身只是来取些旧物……”
“装疯卖傻这套,对我没用。”章琰一脚踹翻残破的供桌,账册在他手中哗啦翻动,“你以为吴晏藏的是什么?漕运账目?”
他突然撕开封面,内页竟露出精铁弩机的图样:“看看!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证!”
夜风卷着纸页飞扬,吴明月瞳孔骤缩,兄长竟在查军械走私!
黑衣人的刀锋己抵住她后心。
“杀了她。”章琰轻飘飘道,“记得把脸划烂,扔进护城河喂鱼。”
刀风袭来的刹那,吴明月突然扬手。
惨叫声中,黑衣人捂着眼睛栽倒。
她袖中藏的石灰粉混着曼陀罗籽,遇风即燃,瞬间烧焦了那人眼皮。
章琰暴怒拔剑,吴明月抓起地上半截断砖,狠狠砸在他膝骨上。
“咔嚓!”
骨裂声和账册落地声同时响起。
两人在尘土中翻滚撕打。
章琰掐住她脖子时,吴明月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他脸上。
他吃痛松手,被她用金簪刺穿手掌,钉在地上。
“贱人!”章琰嚎叫着去抢散落的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