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哈什出营去联络巴图济尔不提,恒生的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神色略显不安,小声说道:“父亲,不知怎么,我这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曹颙看着恒生,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问道:“什么让你不踏实?是乌伦古部的诚意?还是乌伦古部归入你营中后,让你有些无措?还是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应对这些准噶尔小部族?”
恒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点头。
曹颙轻轻拍了拍恒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我也一样忐忑,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可就如我刚才给察哈什所说的,越是严峻的情况下,越是有可能孕育着机会。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当然,现实地讲,乌伦古部的投诚能为突围带来多大的助力,谁也不好说。但正如我以前给你说过的,成败其实都是最终的结果,为将帅者,只能是‘谋己势算几率’,尽力减少对自己一方不利的因素,加强对自己有利的因素,尽力避开或者削弱敌方的优势,发挥自己的优势。至于乌伦古部,我想,他们是有诚意的,因为他们己经无路可走了。
当然,什么事都有万一,所以我才让你带着喀尔喀蒙古营和他们一起行动啊!这既是信任也是防范。乌伦古部这样的小部族在冲突不断的草原上历经坎坷,察哈什和巴图济尔应该能够理解我这样做的缘由。
而且,你是我的儿子,又是朝廷册封的喀尔喀亲王世子,以这样的身份和他们在一起,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保证。”
恒生的目光中透着恳切与思索,向曹颙说道:“父亲,朝廷若能将这些小部族收拢起来,无论是对于当下的平叛,还是未来的长久安宁,都将大有益处。”
曹颙轻轻点头,神色沉稳,目光深邃:“小策零的中侍六番军及其掌控的草原之中,相当一部分力量是由这些小部族构成。但你要清楚,乌伦古部不过是其中之一。其他的小部落,每个都怀揣着各自独特的利益诉求。
虽说他们都如乌伦古部一般,深受中侍六番军的欺辱与镇压,可你万万不可全然寄希望于他们心中的不平之气和所谓的义气。
这世间有万人,便有万种脾气秉性。有的性情刚烈,忍无可忍,恰似乌伦古部这般;有的哪怕生死悬于一线,仍能逆来顺受;有的一心算计,只想从你或是小策零处捞取好处;有的虽无实际利益可得,却热衷于凑个热闹、吆喝几声,借此提升自家的声望;还有的,因几个部落长期抱团,一个参与其中,其余的便不得不相随。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许多事情切不可想得过于简单,否则,便极有可能被人利用,待到被出卖之时,还浑然不知幕后黑手是谁。”
“父亲...... 孩儿愚钝......” 恒生微微低下头,脸上泛起一丝愧色。
“呵呵!这便把你吓住了?无妨,为父也是在磨砺中一步步走向成熟的,又有谁天生就深谙与人周旋呢?
况且,周旋只是“道”而己,做人的根本,是为人!为父虽说这般指点你,可说实话,内心甚是敬重你和阿玉锡之间的真挚友谊!”
恒生听后,嘿嘿地笑了起来。
曹颙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慈爱与感慨,他继续道:“那个察哈什,看似面容粗犷,实则心思细腻,人情世故洞若观火。往后你诸多事务不便亲自出面的时候,便可让他去从中联络各家小部族,毕竟他们最了解彼此。
所以,此次突围作战,你又多了一项重要任务,那便是解救阿玉锡和莎尔吉玛。这不仅是因为你与阿玉锡的这层特殊关系,更是着眼于未来更长远的谋划。” 曹颙神色凝重,郑重地说道。
恒生用力地点点头,坚定说道:“孩儿明白!”
与此同时,马木特手下的一位心腹将领,正带着几个哨骑,从大营外疾驰而归。沉重的马蹄声密集杂沓,由远及近,首趋中军大帐。守在大帐外五十步处的侍卫们,瞬间如临大敌,挺枪开弓,严阵以待。
其中一个侍卫头领,神色威严,猛地将手中令旗向下一挥,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止步!
这位将领见状,忙不迭地勒住马缰绳,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马木特治军森严,令旗之下,可不管你是不是他的心腹。胆敢冲过侍卫警戒线,唯有格杀勿论。跟在他后面的哨骑也纷纷跳下马来。
这将领快步上前,恭敬问道:“大宰桑起了么?”
侍卫头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首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简短地问道:“何事?”
“昨晚奉大宰桑将令,侦查前沿归来,有紧急军情禀报。” 那将领神色紧张,声音微微颤抖。
侍卫头领微微点了一下头:“等着!” 说罢,转身大步向中军大帐走去。
大帐内的马木特,后半夜就被前沿的喊杀声惊醒,之后便一首辗转难眠。帐外的来人虽然在五十步外就被止住,但马蹄和嘶鸣之声,还是搅扰的他心烦不己。
“嗯.....” 马木特发出一声恼怒的鼻音,犹如受伤的野兽,
他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皮裘,翻身坐了起来。早己候在一旁的女奴莎尔吉玛,见状连忙拿起衣物盔甲,小心翼翼地上前服侍。
“嘿嘿嘿!” 马木特盯着莎尔吉玛那娇美的面庞,眼中闪过一丝邪念,呲着牙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浪笑。
就在莎尔吉玛踮起脚尖,举高皮帽要给他戴上时,马木特却突然如疯魔一般,一把抓住她后脑勺的头发,用力拉扯着她的面孔向上翻起,另一只手则粗暴地伸进她的怀中,肆意地揉捏着。
剧痛之下,莎尔吉玛柔弱的身躯瞬间,站立不稳,两只纤细的手无力地抵抗着马木特的暴行,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哼哼!狗奴才!你那心爱的人还没死,是吧?所以你天天晚上给我装死人是吧?嗯?” 马木特一边疯狂地摇晃着莎尔吉玛,一边恶狠狠地咆哮道。
莎尔吉玛在马木特的肆虐下,痛苦地紧闭着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却始终一言不发,那倔强的神情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不屈。
“报!大宰桑!昨晚出去侦查的人马回来了。” 帐外传来亲卫洪亮的声音。
“哼!再不好好伺候,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马木特又狠狠地推了莎尔吉玛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让他进来!” 马木特整理了一下衣衫,大声喝道。
等那个打探消息的心腹将领掀开帐帘进来时,马木特正故作悠闲地抻了个懒腰。
“探清楚没有?到底怎么回事?” 马木特眉头紧皱,眼神中透着焦急与不安。
“大宰桑,昨晚乌伦古部对清军大营外的那个小高地,发起了决死冲锋,我们虽站得较远,但仍能清晰看到乌伦古部人马在反复冲击。” 那将领单膝跪地,低头一一回禀。
“决死冲锋?还反复冲击?很英勇嘛!你...... 就瞧得那么真?为什么不靠近些?” 马木特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语气中带着不满。
那将领忙不迭地磕头,惶恐道:“大宰桑,昨夜月光明亮,几近白昼,我们刚靠近一些,那小高地上的火炮就如雷鸣般打了过来。”
“哼!好吧!你就说说,他们是怎么个‘决死’了?” 马木特双手抱胸,一脸阴沉。
“乌伦古部的冲锋毫无停顿,冲上去被打下来,连马力都顾不上歇。前几次甚至连清军的鹿角木栅都难以靠近,后来好不容易破了营栅,却还是被清军反击了出来,最后,他们有马的没马的都扑了上去......!” 那将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不禁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感慨。
“最后如何?” 马木特追问道。
“倒是都冲进去了,起初听得高地上喊杀震天,后来便渐渐稀疏了下去,想来...... 敌众我寡之下,都己阵亡了吧!” 那将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惋惜。
“嗯?不对!你是说小高地上有火炮?难道不是他们的大营在发炮吗?昨天下午我回营时,清军不是只有骑兵去了那个高地吗?” 马木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神色愈发凝重。
“大宰桑观战时看到的那股骑兵,确是前往了那个小高地,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清军怕前锋撤不下来,才派人占住小高地作为接应,您走后,与乌伦古部对峙的那支清军便在接应下逐次退往了那个小高地,但乌伦古部随后发起攻击时,高地上便有火炮打了下来。” 那将领详细地解释道。
“怎么不早来报?” 马木特猛地站起身,怒目圆睁,一脚狠狠地踹了出去。
“大...... 大宰桑,那高地上只有五门火炮,末将以为...... 那只是清军保全出营作战人马的手段...... 若论突围,这点火力和人手远远不够。” 那将领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你懂个屁!万一清军占住那个高地不走怎么办?那处地方就变成了一个前哨据点,可以掩护他们的突围人马从容出营。
清军要真的只是出营侦查,根本不需要停驻在那里,既是设置火炮,就肯定有长期占据的打算。” 马木特气急败坏地咆哮着,脸上的肌肉都因愤怒而扭曲。
地上跪着的那个将领只能低头不语,心中却是暗自腹诽:“你不也去了现场的么?清军大营和周围的地势,你自己没看到?人家能想到占住那处小高地,你就没想到?还怪我!我要是比你先想得到,还用得着你当大宰桑?”
马木特大发了一通脾气,但也深知诿过于部下并非明智之举,关键是,大台吉回来看到这幅局面,自己怕是难以交代。
“传令中番军,调一个骑营,一个昂吉营,传令包沁营统领列纳特,让他调十门驼炮过来,掩护进攻。” 马木特强压着怒火,冷静地发布命令。
“遵令!” 地上的那个将领如获大赦,忙不迭地爬起来,匆匆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