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但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
李福财看看东方,看看西方,均都没有一丝亮色,看来这正是夜深的时候。
风有些凉,很快的就让他瑟瑟发抖了,连及脊梁骨都像被擀面杖擀来擀去的疼痛。根根骨节似要爆裂般的难受。
李福财麻木地想,死莫非就是这个滋味。
他来到了大街上,很诧异的看到街上的路灯都亮着,他不明白这么晚了路灯怎么还亮着,这不浪费电费吗?正在想着明天到村委会追究村电工的失职。恍然间想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二,是该路灯亮着的时候。
他不仅用手指敲自己的脑壳,看着记性,怎么把过年的事都忘了。
走着走着又感觉不对了。
怎么路灯都是红的,他记得村里安排的时候他亲自拍得板,为了亮堂,路灯都是二百瓦的灯泡。
二百瓦是什么概念?
是能把黑夜照成白天的瓦数。怎么全是混了吧唧的红色,定是狗日的村电工买了瓦数很低的灯泡,剩下来的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他很生气,又想明天去村委会追究村电工的责任。
正生气间,感到眼皮痒痒地像在有小虫子爬,他很纳闷,这个冻死百虫的季节怎么会有小虫子,他忍不住用手在脸皮上一抹,路灯的光芒立刻就亮得刺眼了,真真地把他唬了一跳。原来是眵目糊遮住了眼睛。
当他站到了李家树家的矮门前时,天气真的黑冷,连那条忠于职守的大黄狗也不知去哪里寻自己暖和窝了。
“家树····”
他叫了一声,赫然感觉自己的声音很古怪,好像不是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似的,他用手扶了扶喉咙,使劲地咽了口吐沫,接着喊:“家树。家树。”
声音还是那么古怪,就像被铲住尾巴的长虫一样尖锐的像是在挣扎。
好在喊了几声后,李家树的屋里总算亮了灯。
李家树身上披着被子,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问:“谁呀?”
李福财说:“是我呀,起来吧。”
“喔,是福财哥呀,这么晚了你找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也不糊涂,知道这时候来找他一定是有事了。
“我的腰带呢?”
“我哪里知道?别掀我的被窝,冷····”
“你帮我找找,福财哥在外面喊我,一定有事了。”
“你的腰带放哪里我哪里知道,这大半夜的盹死了,你还让人睡不睡?”
“睡你妈个逼······”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狗日的。”
李家树骂骂咧咧的总算出来了。
“哥,又出什么事了?”
“你侄死了。”
“什么?什么?”
李家树歪着脑袋说:“你说侄子死了,怎么会死了呢?白天我还看见他和一群孩子还玩了呢?哥,你是不是喝多了,说醉话呢?”
“我没有说醉话,你侄子真的死了。”
李福财慢慢地说。
李家树惊恐的简首要跳起来,望着他说:“侄子没病没灾的说死就死了呢?”
李福财不想给他废话,很想用最短时间交待事情,所以他咽口吐沫,郑重其事地说:“是你侄子自己在外面喝醉了,回到家里不小心跌在粪叉上了,粪叉刺穿了他的胸部死了。你快去召集家里的人,准备明天发送人吧。”
“好的,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李家树这次是真的听懂了他的话。急惶惶地跑着去喊家族里的人了。
黎明时分,
李家己经爆发出一阵阵的恸哭。被搅醒的村民们都揉着眼睛上的眼屎,纷纷来到大街上看动静。
大家三五成聚,交头接耳的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三问李西说:“这是谁家呀?怎么大过年的就嚎上了丧?”
李西也纳闷呀说:“不知道呢?我也是刚听到动静起来。”
“好像是支书家的声音呀。”
“是啊,支书家这是干什么呀。”
眼见李家的一个婆娘抹着眼泪从李家神情沮丧的出来。
“他嫂子,这是发什么事了?”
“文龙死了。”
“文龙怎么会死呢?”
“是喝醉酒跌在粪叉上扎死的。”
“喔,真是太可怜了。”
眼瞅着这个婆娘从面前屁股一扭一扭地过去了。
张三突然打了个冷战,说:“冻死我了,这天怎么这么冷,我得回家穿一件衣服。”
李西在后面问:“哎,你一会去烧乡亲纸不?”
张三头也不回说:“去,一会我去找你。”
李家的几位长辈担任起了料理小儿后事的责任,他们先是找人把小儿的脸洗干净了,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收拾停妥后。抬上了堂屋搭起的门板。
他们先是差一部分人去亲戚家送信,又差人去买棺材,差人在村里找五个姓的人去挖坟。
按照村里的规矩,这样横死的人是不能在家里过夜的,所有事情都要在一天完成,所以时间紧任务重,
几位长者是个给分配下去的每路人马几乎下得死命令,天黑之前都必须完成,否则提着人头来见!
这几拨人数去买棺材的任务艰巨,这大过年的,棺材铺也都早就关门歇业了。此刻去了连人都找不着,还买什么棺材?
去挖坟的那波人也不轻松,这冬天雪地的要想在地上刨个能放下棺材的大坑谈何容易?
这五姓人轮番挥动大镐打冻,累得满头大汗也不敢歇息。
没有饭吃!
这不像寿终正寝人家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宴席,几乎所有的人都忙得要死,哪还有闲心招呼饭?谁的肚子饿了回自己家里去吃。还别委屈,谁叫人家死了年轻人呢?委屈你家也死一个,大伙儿照样也给你白帮忙。
随着接到信的人越来越多,李家的亲戚全都赶到了,七大姑八大姨的挤了一屋子。没有一个是惺惺作态的,都是真哭呀,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拧。
李家的婆娘己经被抬到了里屋,被族里的一些婆娘陪在炕上。从夜里到现在她就没有止住悲声,这哭一是辛苦活呀,李家的婆娘几次都哭得没了气力,干张嘴喉咙里发不出声响。但每当屋外来一波的烧纸的,听到外面有新的哭声,她还是都会拼尽全身的力气嚎出一声,“我可怜的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