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的婆娘在炕上没命地喊,但有什么用呢?
李福财此刻把闺女当成了仇人,满脑子是想一下子掐死她,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
眼见李淑萍脸色发紫,翻起了白眼,她情急之中,顺手抄起身边一个酒瓶子使劲地向他掷过去。
怎么这么准,一下子掷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力道很猛,瓶子碎了,他的后脑勺也开了瓢。
这次轮到李福财翻白眼了,只愣了几秒钟就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李淑萍这才得以喘息,大声地咳嗽着弯下了腰。
“孩子爹,你没事吧?”
支书婆娘在大炕上心急地喊,喊了几声,不见动静,也就神色慌张地哭了,一声“我的妈吆”拉开了唱腔:“老天爷啊,我们家这是怎么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李福财昏迷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醒过来。他感觉脑壳裂开般的疼,下意识地用手一摸,弄了满手的鲜血。
“孩子他爹,你没事吧?”
炕上的婆娘早己等得心急如焚,如今见他有了动静,立刻心急地问。
“你他妈的还真敢下手,你看我的头都流血了。”
他忽然委屈地哭了,抽噎着像个孩子。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我要不打你,你就把咱们闺女掐死了。”
她拿起身边的一条毛巾,抛给他说:“你先把头裹上一下,小心冻坏了,去大夫那上点药吧。”
李福财接过毛巾在头上胡乱地裹了一下,样子狼狈,像偷地雷的汉奸。
他的酒似乎醒了些,但还是有些迷瞪。他在地上站了一会,就转身出了门。
“孩子爹,记得去大夫那里上药。”
婆娘在身后不放心地叮嘱。
天阴着,冷风夹刀携剑,拂面如割。李福财头上的毛巾像个筛子挡不住寒风,只感到一股寒冷沿着头上的血窟窿钻入了脑壳深处,整个脑壳都像被冻僵般的难受,万把针扎了般的难受。
他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大街上很冷清,在这寒冷的日子里,人们都己躲在暖和的屋里了。
李福财踽踽地行走着,尽管他身上也裹着棉大衣,但寒冷还是让他忍不住缩手缩脚,身子也佝偻着,加上头上裹的白毛巾,样子很狼狈,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威风。
他没有按老婆嘱咐的那样去大夫那里上药,而是去了村外慧姨家。
他来到慧姨家时,慧姨正在烧香,撅着屁股头埋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李福财也在旁边跪下来。
他是共产党人,马列主义的继承者,他不信鬼神,他只相信唯物主义,但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他的信仰也开始迷失了,甚至动摇了。
好多的事在他眼里是无法解释的,所以他也开始有些信佛了。
也许更多的是想找一个精神寄托而己。他不会磕头,但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所以学着慧姨的样子磕头,他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脑袋受到了强烈的震荡,感觉脑壳就要像摔碎的西瓜般在地上西分五裂了。
他不由自主地龇牙咧嘴,样子就像嗅到母狗气息的公狗,歪着脑袋翻着鼻孔,被慧姨看了个正着。
“告诉我,我怎么才能让她下十八层地狱?”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问。
“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什么你要那么狠?”
慧姨不解地看他。
“她都把我折腾得家破人亡了,我必须要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样做?”
他忽然翻着白眼,气势汹汹地喊。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他还把握紧的拳头在她面前晃了晃。
慧姨说:“一定要把事情做绝吗?”
李福财喊:“我是被逼的。我没有了退路。她不入地狱我入地狱。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入地狱。”
慧姨沉默了,良久,叹口气说:“那好吧,你既然心意己决,我知道就算我不告诉你,你还会去找别人问,我就告诉你吧。”
李福财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她说:“说吧,我该怎么做?”
慧姨说:“去找一个桃木橛子,夜里十二点钉在她坟上,这样她就永不超生了。”
李福财哈哈地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流出了眼泪,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止不住的笑声里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慧姨看他离去,才长长地松口气,然后又把头慢慢地磕在地上。
头顶上香烟萦绕,慢慢升起,慢慢萦绕在佛龛上的佛像前。
冷还在加剧,大街上的狗都夹了尾巴,警惕地竖起了脊毛,似乎冷是一只无形的怪兽正慢慢吞噬它,让它既胆惶又恐惧,一边走还一边做出了攻击殊死一搏的架势。
李福财手里有刀,刀是家里的切菜刀,此刻成了他的武器。
他正在村里转来转去地寻找桃树,村里有桃树的不多,但他记得有,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家,也只好手里拎着菜刀一家家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老张家的院子里看到了一棵桃树,他激动万分,进了院子挥起手里的菜刀就砍。
砍树声声音很大,很快惊动了屋里的人,七七八八的男女围了他。
“支书呀?我家桃树怎么你了?这大过年的你砍它干什么?”
李福财头也不抬地说:“我有用。”
“就算你有用,你也得言声呀?这桃树毕竟是我家的呀。”
李福财瞪他:“现在说晚吗?”
“不晚,你砍吧。”
来人咽了口唾沫,苦巴巴地抓把脸,没有话了。
七七八八的人看着他把桃树砍倒,又看着他选了一段最好的砍下来,就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她爹,你怎么这么草鸡,这人都欺负到咱们家里了,你也不敢言声?”
“他妈呀,不是我草鸡呀,人家是支书呀?我实在惹不起呀。”
“支书就这么横行霸道了?还真没王法了?”
“嗨,认个肚子疼吧,你看他晦气样,你搭理他不怕招一身晦气?”
“真是晦气呀,好像精神都不正常了?”
“你看着吧,他家不是刚死了一个人吗?用不了多久还得出事。”
“她爹小声点,可不敢让外人听到了,好像咱们解人家的恨似的。”
七七八八的人开始收拾李福财留下的麻烦,把树枝拽到院子一边,又用笤帚扫干净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