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魔风,当头抓下。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七仙女绝望的眼神,魔将脸上贪婪扭曲的狂笑,以及大殿外影影绰绰、闻讯而来的魔头,尽数映入了孙石那双新生的眼瞳之中。
然后,金焰燃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也没有焚山煮海的热浪。那闯入的魔将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到了九天烈日之下。
对面那三西岁孩童的眼瞳,化作了两轮煌煌大日,目光所及,自己体内污秽的魔气竟如同积雪遇阳,发出了“滋滋”的融化声。
灵魂深处,仿佛有利剑高悬,将他从诞生之初到如今犯下的所有杀戮、罪孽、阴暗念头,全都照得一清二楚。
恐惧,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只探出的大手,僵在了半空中,距离孙石的头顶,不过三寸。
“你好大的胆子。”
一道清脆又冰冷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七仙女愣住了,那闯入的魔将也愣住了。
就连刚刚赶到殿外,准备看好戏的几位强大魔君,脚步也是一顿。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只见那粉雕玉琢的孩童,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
他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背着手,仰着脸,正用那双燃烧着金焰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山一般的魔将。
那眼神,不像是一个孩子在看大人,倒像是一尊神祇,在俯瞰尘世的蝼蚁。
“你……你……”
魔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巨大的身躯竟在微微发抖。
“我问,你答。”
孙石的声音依旧平静,“报上你的名号,官居何职?”
魔将在那双金睛的注视下,只觉得元神刺痛,根本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下意识地答道:
“我……我乃撼山魔君,杜兴,蒙魔尊厚爱,封为……先锋大将。”
“杜兴?”
孙石点了点头,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讥诮,
“此地何处?”
“是……是太子宫。”
“你既知此地是太子宫,为何擅闯?为何毁我殿门?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本太子出手?”
孙石一连三问,一句比一句严厉。
杜兴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混合着魔气,竟散发出腥臭的焦味。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是闻着丹香,起了贪念?那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意图抢夺太子宝物?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出现在了破碎的大门口。
为首一人,正是百目邪君敬翔,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只是那上百只眼睛里,此刻都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在他身后,是扛着巨斧的裂地巨灵杨师厚,和手持长枪、神情冷峻的破军枪魔王彦章。
魔窟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竟来了一半。
敬翔轻咳一声,迈步走了进来,对着孙石微微躬身:
“太子殿下息怒。杜将军性情鲁莽,许是见殿下这边霞光冲天,以为出了什么变故,关心则乱,这才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他一次。”
这老狐狸,一开口就是“关心则乱”,想把大事化小。
孙石闻言,转头看向敬翔,两点金焰在他瞳中跳动了一下。敬翔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在那目光下,他竟有一种自己所有心思都被看穿的错觉。
“关心?”
孙石笑了,笑声清脆,却让在场的所有魔头心里发寒,
“毁我殿门,是为关心?打伤我的侍女,是为关心?想抢我父尊赐下的宝物,也是为关心?”
他小手一指倒在地上,嘴角还挂着血丝的七仙女,又指了指那紫金葫芦。
“敬翔,你来告诉我,我父尊定下的规矩里,有这样的关心法吗?”
敬翔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这小家伙,太犀利了。他不仅没接自己的台阶,反而把火德魔尊的规矩给搬了出来,首接把问题上升到了藐视魔尊权威的高度。
一旁的杨师厚瓮声瓮气地开口了,他对着孙石抱了抱拳,算是行礼:
“太子殿下,老杜是蠢了点,但罪不至死。不如……”
“我何时说过要他死了?”
孙石打断了他的话,重新看向面如死灰的杜兴,
“死,太便宜他了。”
他踱着小方步,走到杜兴面前,仰头道:
“本太子初来乍到,寝宫大门就被人踹了,传出去,丢的是我父尊的脸面。”
他顿了顿,小手指着那破烂的门框。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扇门,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新门神了。”
“什么?”
杜兴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跪下。”
孙石吐出两个字。
一股无形的力量,伴随着那两道金光,狠狠压在了杜兴的膝盖上。杜兴怒吼一声,浑身魔气爆发,试图抵抗,可那力量却仿佛天威,根本无法抗衡。
“噗通!”
身高丈二的撼山魔君,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太子宫的门口。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杨师厚和王彦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们看得分明,那不是法力,而是一种位阶上的绝对压制!那双眼睛,天生就是一切邪魔的克星!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每日三省吾身,好好想想,什么是规矩。”
孙石奶声奶气地宣布了判决,随即仿佛耗尽了力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惊魂未定的红衣仙女面前,伸出两只小手,声音重新变得软糯:
“姐姐,抱。我困了。”
红衣仙女如梦初醒,连忙将他抱起。
孙石把脸埋在仙女温暖的怀里,闭上眼睛之前,还不忘对着敬翔等人含糊不清地摆了摆手:
“你们……把这里收拾干净。我……我讨厌吵。”
说完,竟真的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仿佛睡着了。
敬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看向那个被仙女抱在怀里,人畜无害的孩童,上百只眼睛里的忌惮,己经浓得化不开了。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对着孙石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看向跪在门口,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的杜兴,眼神复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