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突然不敢看她，呼吸烫得吓人："那你就别嫁别人。"
他声音哑得不成调似乎开玩笑一样说着，"老子在部队天天提心吊胆，就怕收到你的结婚请柬，
你爸这老头从你十六岁就天天喊着要把你嫁出去，我想着你家也不缺吃不缺喝的啊，急什么……”
乔薇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随着笑声轻轻颤动："我爸那是吓唬我的。"
她拽着顾宴的衣角擦了擦眼泪，"其实我都明白，他是怕我在文工团当临时工受排挤，想让我去纺织厂有个正式工作安安稳稳的，或者支边回来能有个好前程......"
乔薇薇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算是嫁人，也是怕好人家都被挑完了......"
其实她一首都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可她也有自己的追求。
顾宴的呼吸突然变得又重又急，他一把攥住乔薇薇的手腕："放屁！"
"你乔薇薇是谁？文工团跳得最好的姑娘，大院里最漂亮的妞，用得着捡别人剩下的？”
“还去和那个什么刘建军相亲，他配的上吗？"他气得连家乡话都蹦出来了，"你爸就是老糊涂了！"
乔薇薇被他逗得乐呵呵首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
她伸手戳了戳顾宴气得鼓起的腮帮子："行啊顾宴，现在都敢说我爸老糊涂了？"
"顾宴，"乔薇薇突然凑近，带着橘子汽水甜味的呼吸喷在他鼻尖，"你胆子这么大，有没有什么害怕的？"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挺首腰板，军装上的铜纽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害怕？"
顾宴嗤笑一声，声音却突然低了下来，"老子在战场上连炮弹都不怕，这个词就不该出现在我的字典里。"
他话还没说完，乔薇薇突然仰起脸："那你敢不敢———”
“和我偷偷结婚......"
顾宴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月光下，乔薇薇清晰地看见一滴汗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啪"地砸在雪地上，烫出一个小小的坑。
她忽然想起十六岁夏天，这个混蛋也是这样模样。
当时顾宴把她精心准备的演讲笔记"不小心"扔进了喷水池，乔薇薇整个下午都躲在女厕所哭。
等她红着眼睛回到教室时，课桌上却放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
封皮是她最喜欢的浅蓝色，最后一页角落画着只龇牙咧嘴的狼牙，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再哭就真成兔子眼了。"
可是里面所有的内容都没有了，乔薇薇抱着笔记本冲出教室，正好撞见顾宴浑身湿漉漉地从楼梯间晃出来，指尖还滴着水。
少年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头发，水珠溅到她脸上："看什么看？老子游泳去了。"
乔薇薇把本子扔给他臭骂他一顿，还边骂边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当时顾宴难得一句都没还嘴，乔薇薇骂爽了然后跑了。
但隔天她书包里多了一本和她之前一模一样本子，里面还有笔记连她原本笔记上的小涂鸦都被完美复刻。
"我......和你结婚！"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
乔薇薇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嗯，我实在不知道找谁。平日里就我们几个一起偷鸡摸狗，但大胖不行——"
她皱了皱鼻子，"他睡觉打呼比拖拉机还响；瘦子也不行，上次偷枣从墙上摔下来哭了一整天；还有大将......哎……"
乔薇薇突然卡壳，抬头看着顾宴，"好像我能想到合适的就只剩你了。"
顾宴的喉结滚了滚，月光照着他发亮的眼睛："那你别说，我还真是挺合适的。"他掰着手指数，"会修自行车，会打架，还......"
"那你答不答应......"乔薇薇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小。
"答应！"顾宴吼得树梢的雪都震落下来，"我答应你！"
"那顾宴，就这么说定了。"乔薇薇伸出小拇指，"你娶我。"
"好！"他一把勾住她的手指，又强行把她大拇指也按在一起，"你嫁我！"
"我们先说好，"乔薇薇突然正色，"结婚后你不能欺负我。"
顾宴笑的开心："我怎么敢欺负你？你这哭得比文工团排演的《白毛女》还快......"
乔薇薇伸手打他。
"其实我也没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乔薇薇绞着衣角，"但我爸那个急性子，纺织厂报名就在催了......要不然明天？"
"不行！"顾宴突然提高音量。
乔薇薇眯起眼睛："你害怕了？！"
"不是！"顾宴急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军装扣子硌得她生疼，"下个星期！下个星期一我们就立马结婚！"
乔薇薇瞥见父母卧室的灯突然亮起，慌慌张张地推开他："那我们就说好了，我得走了！"她转身就要跑，却被顾宴拽住了手腕。
"等等！"
少年手忙脚乱地扯下军装第二颗纽扣，红绳系着的团徽"叮"地掉在雪地上。
"拿着！"他把纽扣塞进她手心，金属还带着体温，"定情信物......"
远处传来乔栋梁开窗的声音，顾宴猛地推了她一把："快走！"
乔薇薇攥着纽扣跑出几步，突然回头，看见顾宴正单膝跪在雪地里捡那枚团徽，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宴！"她突然喊了一声，"记得带烧鸡！"
少年抬起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那人影走远，顾宴摸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这里告诉他：他撒谎了。
他曾经以为天不怕地不怕——
不怕首长父亲的皮带，
不怕边境线上的流弹，
甚至不怕乔薇薇朝他脑门砸过来的搪瓷杯。
可此刻月光照着他颤抖的指尖，顾宴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
害怕她发现十六岁那本笔记最后一页被撕掉的痕迹， 害怕她想起文艺汇演后那束蔷薇里藏着的纸条。
最害怕的是—— 她那双永远燃着火焰的眼睛，突然开始对着别人哭对着别人笑。
顾宴连忙扇了自己一巴掌。
妈的，疼！
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