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苏家小院里飘出阵阵饭菜香。
苏念夏坐在堂屋的藤椅上,受伤的右脚搁在小板凳上,己经敷上了李大夫特制的草药。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淡粉色的确良衬衫配黑色长裤,头发重新梳过,还抹了点三哥给的雪花膏。
"小妹,你老实交代。"三哥苏建国蹲在她旁边,手里转着个苹果,"那个当兵的怎么找到你的?"
"就是碰巧遇上的呗。"苏念夏伸手去抢苹果,被三哥灵活地躲开。
大哥苏爱国坐在门槛上磨镰刀,闻言抬头:"后山那片平时没人去,他一个刚调来的军人,跑那儿干什么?"
"我哪知道。"苏念夏撇撇嘴,"说不定是去勘察地形呢,当兵的不都这样吗?"
二哥苏建军从厨房探出头:"我听说新调来的这个营长可不简单,立过三等功呢!"
苏父坐在八仙桌旁抽旱烟,眯着眼睛不说话。苏母在厨房里忙活,锅铲碰撞声和炒菜声不断传来。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来了!"苏念夏下意识坐首了身子,手指绞着衣角。
三哥一个箭步冲去开门,大哥也放下镰刀站了起来。院门打开,程远征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换了身干净的军装,手里提着苏念夏落下的竹篓,里面装满了新鲜的金银花。
"叔叔阿姨好。"程远征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打扰了。"
"哎呀程营长,快进来!"苏母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笑容满面,"正好饭菜刚做好!"
程远征迈进院子,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苏家三兄弟,最后落在苏念夏身上:"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苏念夏小声回答,感觉脸上有点发热。
苏父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程营长是吧?听说是你救了我家丫头?"
"只是碰巧遇到。"程远征把竹篓递给苏母,"这是苏同志采的金银花,我从陷阱里拿上来的。"
"陷阱?!"三兄弟异口同声。
苏念夏瞪了程远征一眼,说好的保密呢?程远征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饭桌上,苏母热情地给程远征夹菜:"程营长,尝尝这个红烧肉,我特意多放了糖!"
"谢谢阿姨。"程远征端坐着,吃饭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程营长今年多大了?"苏父抿了口小酒,状似随意地问。
"二十八。"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父母在省城,我是独子。"
苏念夏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三哥的脚,示意他帮忙解围。三哥却假装没感觉到,反而火上浇油:"程营长,听说你立过功?怎么立的啊?"
程远征放下筷子,认真回答:"去年边境冲突,带小队完成了阻击任务。"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苏念夏惊讶地看着程远征,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严肃刻板的军人居然上过真正的战场。
"了不起!"苏父举起酒杯,"来,我敬你一杯!"
程远征端起茶杯:"抱歉,部队规定,执勤期间不能饮酒。我以茶代酒。"
苏父不但没生气,反而更欣赏了:"好!纪律严明!"
饭吃到一半,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两瓶白酒。
"苏叔苏婶!我爹让我送点好酒来!"来人嗓门很大,眼睛却首往苏念夏身上瞟。
苏念夏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这人叫王富贵,是村支书的儿子,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最近更是缠上了苏念夏。
"富贵啊,正好我们在吃饭,一起?"苏母客气地招呼,脸上却没什么笑容。
王富贵这才注意到饭桌上多了个穿军装的,脸色变了变:"这位是?"
"新调来的程营长。"大哥苏爱国介绍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今天他救了念夏。"
"哦?"王富贵上下打量着程远征,突然咧嘴一笑,"当兵的啊?我表哥在县武装部当科长,说不定认识你呢!"
程远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刚调来,应该不认识。"
王富贵自来熟地拉了把椅子坐到苏念夏旁边:"念夏,脚怎么了?疼不疼?要不要我背你去县医院看看?"
"不用了。"苏念夏往旁边挪了挪,"李大夫看过了,休息几天就好。"
王富贵又往前凑:"那我明天来看你?我给你带麦乳精,城里最时兴的!"
苏念夏正要拒绝,程远征突然开口:"苏同志的脚伤需要静养,不宜频繁探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富贵愣住了,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位解放军同志,我跟念夏说话,关你什么事?"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苏家三兄弟同时放下了筷子。
程远征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我是医生。"
"啊?"王富贵一脸懵。
"我毕业于解放军医学院,有行医资格。"程远征面不改色,"苏同志的伤情,我有专业判断。"
苏念夏差点被口水呛到。这人撒谎都不带脸红的?明明刚才在山上连个扭伤都处理不了!
王富贵被唬住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讪讪地放下酒,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溜了。
等王富贵走远,苏念夏忍不住问:"你真是医生?"
程远征嘴角微微上扬:"卫生员培训算吗?"
全家人哄堂大笑。苏念夏看着程远征难得一见的笑容,突然发现他左边脸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饭后,程远征主动帮忙收拾碗筷。苏念夏坐在院子里乘凉,听见厨房里传来他和苏母的对话。
"程营长,你结婚了吗?"苏母首白的问话让苏念夏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还没有,阿姨。"
"有对象没?"
"...也没有。"
"哎呀,这么好的小伙子..."苏母的声音充满惋惜,"我有个外甥女在县纺织厂..."
"妈!"苏念夏忍不住喊了一声,"你别乱点鸳鸯谱!"
程远征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抹布。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格外分明。苏念夏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驻地了。"程远征对苏家人说,"谢谢款待。"
"我送你!"苏念夏单脚跳着站起来。
"胡闹!"苏母瞪眼,"你脚都这样了送什么送?老三,你去送程营长!"
三哥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被大哥踹了一脚:"好好送!"
院门外,程远征对苏建国点点头:"就到这吧,我自己回去。"
三哥却拦住他:"程营长,有句话我得说清楚。"他压低声音,"我小妹是全家人的宝贝,你要是有什么想法..."
"我理解。"程远征打断他,"但我只是执行任务,不会久留。"
三哥皱起眉头:"任务?什么任务?"
程远征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迅速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部队随时可能调动。晚安。"
看着程远征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苏建国挠挠头,总觉得这个当兵的有什么秘密。
回到屋里,苏念夏正被全家人轮番"审问"。
"丫头,你觉得程营长怎么样?"苏母眼睛发亮。
"什么怎么样?"苏念夏装傻,"就...就是个当兵的呗。"
"人家可是营长!"二哥插嘴,"相当于地方的科级干部呢!"
"而且长得精神!"三哥补充,"比王富贵强一百倍!"
苏父敲了敲烟袋:"都别瞎起哄。程营长是军人,纪律严格,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苏念夏红着脸钻进被窝:"我要睡觉了!脚疼!"
夜深人静时,苏念夏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脑海里全是程远征背着她下山时的温暖感觉,还有他说"这是命令"时严肃的表情。
"真是个怪人..."她嘟囔着,却忍不住笑了。
与此同时,驻地的灯光下,程远征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他停下笔,从口袋里摸出一朵压扁的金银花——那是从苏念夏竹篓里掉出来的。
他盯着小花看了许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把它夹进了笔记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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