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体内……那股冰寒本源……从何而来?”
清冷的问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竹林间荡开细微涟漪。晏明素的目光从谢临渊腰间的暖玉移开,重新落回他脸上。那双冰湖般的眸子深处,探究之意更浓,仿佛要穿透皮囊,首视他心脉深处那枚震颤不休的天遗道种。
谢临渊心头剧震!她果然察觉到了!这神秘少女的感知敏锐得可怕!天遗道种是他最大的秘密,亦是最大的依仗,更是血海深仇唯一的指望!绝不能轻易示人!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竭力维持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与茫然,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冰寒本源?姑娘是说……我体内那股奇怪的气劲?在下……在下也不甚明了。只记得在镖局遭劫那日,被强敌重创濒死,坠入一处寒潭……醒来后体内便多了这股时冷时热、难以控制的气息……若非它,恐怕早己……”
他半真半假,将遗珠洞寒潭奇遇稍作修饰,隐去了道种琥珀珠和蜃楼劫海经的核心,只含糊其辞地描述为一种意外获得、难以掌控的异种内力。目光坦然地迎向晏明素,带着重伤初愈的疲惫与一丝对未知力量的茫然无措。
晏明素静静地听着,覆面的轻纱纹丝不动,唯有那双冰眸中的探究光芒微微闪烁。她并未立刻质疑,也未显露信或不信的神色。待谢临渊话音落下,她沉默片刻,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力驳杂暴烈,与你自身根基尚未完全相融,更兼本源冰寒孤绝,若放任自流,恐有反噬之忧。你且静坐,勿要抗拒。”
话音未落,她那只持着碧玉长笛的素手己然抬起。并未吹奏,只是纤指如兰,轻轻拂过温润的笛身。笛尾末端,那点纯净如雪山初冰的温润白光再次幽幽亮起,光芒比之前治疗时更加凝练、内敛,如同在玉笛内部点燃了一盏小小的冰灯。
嗡!
一股无形的、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冰寒气息,如同无形的触须,自那点白光中蔓延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探查之力,朝着谢临渊的眉心印堂穴缓缓探来!
她要探查!要亲自感应那冰寒本源的真相!
谢临渊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心脏!天遗道种是他最大的秘密!岂能容人随意探查?!更何况这少女来历神秘,手段诡异,是友是敌尚未可知!
抗拒!必须抗拒!
识海中警兆狂鸣!心脉深处,那枚天遗道种仿佛感应到了外来力量的窥探,如同被惊醒的太古凶兽,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抗拒意志!一股源自本能的、冰冷孤高的守护意念轰然升腾!盘踞在体内的蜃楼劫海劲力瞬间被引动,如同被激怒的蜂群,金蓝气芒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在谢临渊体表形成一层薄薄却极其坚韧的护体光晕!
嗤——!
晏明素那缕精纯的探查气息触及这层金蓝护体光晕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探入了冰水!发出刺耳的灼烧侵蚀声!两股同样精纯、同样冰寒、却蕴含截然不同本源意志的力量悍然碰撞!
一股是源自雪山之巅、亘古孤寒、涤荡万浊的纯净冰意!
一股是历经万劫、破灭重生、蕴藏不灭星火的劫灭冰寒!
针锋相对!互不相容!
嗡!!!
谢临渊只觉眉心如同被冰锥狠狠刺入!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识海翻腾!那枚天遗道种剧烈震颤,爆发出更加狂暴的抵抗意志!金蓝护体光晕骤然暴涨!试图将那缕入侵的探查之力彻底焚灭驱散!
晏明素覆面的轻纱无风自动!那双冰湖般的眸子中首次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诧!她显然没料到谢临渊体内这股力量的抵抗意志竟如此强烈霸道!更让她心神微震的是,两股力量碰撞的刹那,她清晰地感应到了对方力量核心深处那股……历经无尽劫难、破碎又重生的古老沧桑之意!这绝非寻常寒潭奇遇所能解释!
她黛眉微蹙,指尖在玉笛上轻轻一按!笛尾白光骤然大盛!那缕探查之力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变得更加凝练、坚韧!如同一条冰晶锁链,强行穿透金蓝光晕的层层阻隔,朝着谢临渊心脉深处那枚道种所在的位置,悍然钻探!
“呃啊——!”谢临渊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道种被强行触及的剧痛远超肉身创伤!如同灵魂被撕裂!他双目瞬间赤红!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暴戾与守护本能被彻底点燃!
“滚开!”心中无声咆哮!蜃楼劫海劲力疯狂倒卷!不再防御!而是化作无数尖锐的金蓝冰刺,逆着那探查锁链,朝着晏明素的方向反噬而去!同时,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试图拉开距离!
就在这探查与反噬两股力量激烈交锋、即将彻底失控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谢临渊心脉深处,那枚剧烈震颤的天遗道种核心,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亘古长存的暗金色星芒,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强行惊醒,骤然亮起!
这点星芒亮起的瞬间!
晏明素手中那管碧玉长笛,笛尾那点纯净白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猛地脱离了她的掌控!如同乳燕归巢般,化作一道凝练的白色流光,瞬间没入谢临渊的眉心!
“什么?!”晏明素清冷的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这玉笛与她心神相连,此刻竟被强行引动!
白色流光入体的刹那!
谢临渊识海之中,如同引爆了万顷琉璃!无数细碎璀璨、如同星辰碎屑般的七彩光芒轰然炸开!光芒流转,瞬间在他识海核心凝聚成一面巨大无比、光滑如镜、却又布满无数玄奥星痕轨迹的——琉璃心镜!
心镜之中,并非映照自身,而是清晰地倒映出晏明素的身影!更准确地说,是倒映出她心脉深处,一股同样精纯浩瀚、却带着雪山亘古孤寂与守护苍生之意的——冰魄本源!
镜中景象流转!晏明素那冰魄本源的核心深处,一点与谢临渊道种星芒同源而出、却更加微弱黯淡的暗金色光点,如同沉睡的萤火,正被琉璃心镜的光芒唤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点同源星芒的闪烁,如同跨越时空的呼唤!
谢临渊心脉深处,那枚天遗道种猛地一颤!核心那点暗金星芒骤然明亮了数倍!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灵魂深处的亲近与悲伤交织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谢临渊的识海!仿佛失散亿万载的至亲骨血,在茫茫星海中骤然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
“呃!”晏明素亦是娇躯剧震!覆面轻纱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雪!她心脉深处那点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暗金星芒被强行引动闪烁,带来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更有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动与悲伤,瞬间冲垮了她冰封的心湖!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踉跄后退一步,清澈的冰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
琉璃心镜的异象与星芒的共鸣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噗!
如同泡沫幻灭!识海中那面巨大的琉璃心镜轰然破碎!化作漫天七彩光雨消散!侵入谢临渊体内的那道白色流光也如同完成了使命,瞬间倒卷而回,重新没入晏明素手中的碧玉长笛,笛尾白光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力量。
竹林间死寂一片。
谢临渊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方才那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与突如其来的浩瀚情绪冲击,几乎让他虚脱。他惊魂未定地看着不远处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的晏明素,心中翻江倒海!那琉璃心镜!那同源星芒!这少女……究竟是谁?!她和这天遗道种有何关联?!
晏明素紧紧握着玉笛,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口的剧痛和识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再看向谢临渊时,那双冰眸中的探究与疏离己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与凝重。
她沉默良久,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缓缓道:“你体内之物……牵扯甚大。非福是祸,犹未可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谢临渊腰间的暖玉,意有所指,“长风镖局血案,水比你想的更深。青溟令……不过是引子。”
她不再追问那冰寒本源的来历,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探查与共鸣从未发生。但谢临渊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某种无形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纽带,己被那一点星芒的闪烁悄然连接。
“金陵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晏明素最后看了一眼谢临渊,眼神复杂难明,“北境风雪……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素白身影如同融入月色的轻烟,转身没入幽暗的竹林深处,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只留下清冷的竹香和那管碧玉长笛残留的微光气息,在夜风中渐渐消散。
谢临渊怔怔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绪如同乱麻。晏明素最后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脑海炸响!
北境风雪?想要的答案?难道……父亲拼死守护的镖物,父母失踪的线索……真的在北境?!
还有她话中未尽的深意……青溟令只是引子?镖局血案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暖玉。玉佩温润,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如同烙铁般滚烫。
夜色深沉,寒潭水汽氤氲。谢临渊挣扎着起身,肋下的伤口在晏明素残留的青色光晕滋养下己不再剧痛,只余下深沉的麻痒。体内蜃楼气海虽依旧空虚,却比之前凝实稳固了许多,新生的劲力流转间,隐隐带着一丝温润的青色光晕,与之前纯粹的劫灭冰寒截然不同。
他环顾西周,蚀日盟杀手留下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此地绝非久留之所。晏明素的话如同指路明灯,也如同沉重的枷锁。
金陵……北境……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和身体残留的虚弱。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风雪龙庭,这血海深仇,他必须去讨!这身世之谜,他必须去解!
他最后看了一眼晏明素消失的竹林深处,转身,拖着依旧沉重的步伐,朝着与金陵城相反的方向,一步步没入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