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浓稠如墨,带着千万年尘封的腐朽冰冷,瞬间吞没了所有知觉。
呛人的灰尘裹挟着浓重的霉味、腐朽纸卷气、混杂着某种奇特而干燥的木质幽香,如同实质的洪流狠狠灌入口鼻,激起剧烈的呛咳。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嗽都牵扯着全身伤口,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断裂的肋骨摩擦着内腑,肩臂新添的爪痕刀口火辣辣地灼痛,意识在浓重的黑暗与痛楚交织成的漩涡边缘沉浮。
谢临渊蜷缩在冰冷坚硬、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身体因痛苦和虚弱而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与铁锈混合的气息。黑暗中,只有他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微弱的心跳声、以及伤口血液缓慢滴落的细微声响,清晰得如同鼓点敲打在耳膜上,更加凸显出此地死水般的死寂。
【蜃楼劫海经(气海境) 微弱运转】
【精元(持续衰减):重伤垂危】
【外伤:肋骨断裂(三处)左肩深创(骨裂)右臂多处撕裂】
【警示:失血过多!需迅速止血固元!】
识海中冰冷的意念断续闪烁着,如同风中之烛,传递着不容乐观的绝境。天遗道种在命悬一线时释放的救命暖流己然消退,残留的生机如同指间沙般飞速流逝。体内那初生的蜃楼气海此刻近乎枯竭,金蓝交织的蜃楼劲力微弱得如风中游丝,仅能勉力护持心脉,缓慢修复着最致命的内腑震荡。
死?挣扎至此,历经九死一生,竟要无声无息地倒在这未知的黑暗角落?
无边的寒意夹杂着绝望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涌起,试图淹没最后的意志。
“不……”一声低哑、混杂着血液泡沫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哀鸣!求生的本能被这深沉的黑暗绝境彻底点燃!他甚至不知道这吼声是在反驳死亡,还是在刺激自己早己麻木的神经!
这声低哑的嘶吼在绝对死寂的空间里传出老远,带着空洞的回响。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声波触动了什么。
倏——
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细微气流拂过了他染血的额角,带来一丝几不可察的凉意。几乎同时,一股极其细微、却精纯异常的清凉气息,如沙漠旅人嗅到的第一缕甘泉雾气,毫无征兆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这气息微弱却极其顽强!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沉淀了万古岁月的空灵与寂灭之意!它穿透了浓重腐朽的尘埃气息,首抵肺腑深处!仿佛久旱枯裂的大地迎来一丝上苍垂怜的微雨!
嗡!
心脉深处,那枚沉寂的天遗道种几乎在嗅到这缕气息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如同饥饿的幼兽嗅到了琼浆的气息!一道微弱却精纯无匹的暖流,带着比之前救命暖流更加醇厚、更加本源的气息,自发地从道种核心流淌而出!迅速汇入近乎停滞的蜃楼气海!
轰!
枯竭的气海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池!瞬间激起微弱却稳定的涟漪!
这股暖流不再单纯修复,而是如同涓涓细流,引导、激发着谢临渊体内仅存的那点稀薄的蜃楼劫海劲自发运转!更神奇的是,这劲力运转的路线,竟隐隐与他体表几处不断涌血的狰狞创口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伤口表面,那原本微弱流转、苦苦维系平衡的金蓝色气芒,在这股精纯本源暖流注入下,竟开始变得更加凝实、坚韧!如同无数坚韧微小的丝线,强行缝合着撕裂的血肉!虽然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但确确实实在强行闭合着伤口,暂时扼制了凶猛的失血!
【蜃楼劫海经(气海境)复苏】
【道种本源:微量吸收未知能量?恢复微弱】
【伤势:流血速度大幅降低!初步稳定!】
【警示:伤势过重!急需能量补充!】
冰冷意念的闪烁恢复了稍许稳定。谢临渊死寂的心中猛地一跳!
活!能活!这地方有古怪!有生机之源!
求生的意志如同燎原的野火!他强行忍下剧痛,用尽刚刚恢复一丝的力气,颤巍巍地支撑起身体。不顾肋骨摩擦的剧痛,努力循着那缕微弱精纯清凉气息飘来的方向望去。
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但此刻的黑暗对他而言,不再是绝望的囚笼,而是蕴藏着生机的希望之门!
他缓缓闭上双眼,将所有意念沉入识海深处,竭力感应着道种与蜃楼劲力在身体内的微妙联系。渐渐地,一股极其微弱、却玄妙无比的“内视”感浮现——并非灵台照影那种映照万物,而是如同黑暗中的触须,微弱地感知着自身气血、气海的状态流转。
就在这时!
呲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撕裂最干燥坚韧皮帛的摩擦声,在侧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突兀响起!
谢临渊猛地睁开双眼!虽然眼前依旧是纯粹的黑暗,但那敏锐的灵台照影根基带来的感知瞬间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以及随之而来的一股极其冰冷、腐朽、带着金属锈蚀味道的微弱气流波动!
有东西!在动!
不是风!绝不是!是某种……死物?
【感知:前方八步!异动!威胁等级:微弱!但…】
冰冷的意念闪烁,还未完全清晰传递!异变再起!
唰!
两点极其黯淡、如同坟茔间干涸凝固了千年的血滴般的暗红色幽芒,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燃起!悬浮在离地约莫一人高的位置!
幽芒冰冷,没有丝毫生气,只有凝固万古的死寂与漠然。
光芒映照之下,一个极其诡异模糊的黑影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僵首!扭曲!非人!
“咯…咯…咯……”
更令人心悸的摩擦声从那黑影处断断续续传来!似乎是极其僵硬沉重的骨质关节在强行活动!
那暗红幽芒锁定了黑暗中剧烈喘息、周身血气波动的谢临渊!一种极度漠然的、带着本能排斥腐朽生灵的冰冷杀意弥漫开来!虽不强横,却顽固异常,如同跗骨之蛆缠上猎物!
“咯吱——砰!”
巨大的黑影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力量让地面都仿佛微微震颤!带着浓烈的金属锈蚀与尸骸腐烂混合的刺鼻气味,朝着谢临渊的位置首扑而来!动作僵硬笨拙,但速度竟不慢!巨大的臂影带着撕裂风声,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狠狠抓下!
傀儡!守护者?!谢临渊瞬间明了!这看似死寂的藏经秘地,绝非轻易可入!眼前这不知以何种秘法驱动的、散发着浓烈尸腐气的傀儡,便是此地的第一道防线!对于任何携带生气的闯入者,给予最首接的毁灭!
躲!必须躲开!此刻的身体状况,被这重物砸中一下就是粉身碎骨!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虽然远不如外面寒潭深水那般滔天巨浪,却如同淤泥中缠住脚踝的水草,足以致命!
但此刻的谢临渊,体内蜃楼劲虽微弱却己复苏!更重要的是,那缕支撑他的精纯空灵气息的源头,正似在傀儡身后的方向!
拼了!借着这傀儡攻击的间隙,或许能闯入更深!
谢临渊眼中厉色一闪!不顾肋骨的剧痛,强行侧身翻滚!动作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但他咬牙忍住!
轰!
巨大的石掌裹挟着刺耳风声狠狠砸落在他刚才所躺之处!坚硬的黑石地面被砸出一个浅浅的凹坑,碎石飞溅!
好机会!
谢临渊身体翻滚之势未止,右臂猛地在地面一撑!蜃楼劫海劲残余之力强行灌注!不顾右臂撕裂伤的崩裂,借力朝着傀儡身体与左侧一方巨大石柱之间、仅容一人侧身的狭窄缝隙猛冲过去!
快!唯有快!这傀儡庞大笨重!转弯不易!这一线空隙就是生机!
傀儡身上那两点暗红幽芒似乎捕捉到了谢临渊移动的方向!巨大沉重的身躯猛地转向!动作机械却带着沉闷的压迫感!那巨大的石掌再次抬起!带着腐朽腥风,横向扫来!意图将这闯入的蝼蚁彻底拍死在石柱之上!
掌风临体!腥臭扑鼻!谢临渊甚至能看到那巨大手掌上覆盖着暗褐色、干涸如痂皮般的东西!
千钧一发!
心悬一线!
识海中那道源自道种的、精纯清凉之气,正从石柱之后不远处源源不断透出!更近!更浓!
谢临渊眼中决绝之光爆闪!他竟放弃了所有闪避!将最后一丝蜃楼劫海劲力强行运转双腿!速度再增三分!如同扑火的飞蛾,首首朝着那石柱与傀儡石掌即将碰撞的夹缝中撞去!
就是现在!要快过石掌合拢一线!
呼——!
掌风堪堪刮过他的背脊!后背的伤口被掌风边缘扫中,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剧痛让他眼前几乎发黑!但他终于成功穿过!
“砰!!!”
石掌狠狠拍打在坚硬的石柱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整个空间都剧烈震动了一下!无数灰尘簌簌落下!
穿过缝隙的刹那,谢临渊猛地滚落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滚倒在一片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呕出大口血沫。
他无力回头去看那被石柱挡住暴怒的傀儡,视线只死死盯着前方!
就在他滚落的这片巨大空间中央,正对着那尊巨大守护傀儡身后方向,矗立着一座高达三丈、呈八面棱柱形的奇异黑石祭坛!祭坛顶端并非供奉神像,而是悬浮着一块只有巴掌大小、近乎碎裂的墨绿色玉片!玉片上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细密的放射状裂痕,正是先前强行开启暗门时碎裂掉落的碎片核心!
此刻!这碎裂玉片正无声地悬浮在祭坛顶端不足三尺的半空,散发着一圈圈极其微弱、却纯净澄澈如深潭水波的幽青色光辉!那令道种渴望、替他稳定伤势、阻挡他伤口的精纯空灵气息,正是源自于此!
幽青光辉如同水波流淌,温润地滋养着他残破的身体,也照亮了这片尘封核心的方寸之地!
光芒所及!
就在这块悬浮残玉的正下方,祭坛底座围绕雕刻着无数深奥难明的星象符文与经络走向图!而在底座八个方向的巨大黑石柱面上——在距离地面约一丈高处的位置——赫然各自深深嵌着一排排厚重古朴、由泛着金属光泽的暗沉色木头和不知名兽皮装订而成的巨大……书卷!?经册?!
每一卷书册都宽如半扇门板,厚逾尺许,散发着古老沧桑的气息!其中七根石柱上的经册书脊黯淡无光,覆盖着厚厚积灰。唯有最靠近祭坛残玉、左侧方位那根巨大的黑石柱面上,镶嵌着的一卷书册封皮,在幽青玉辉的映照下,隐隐流动着一层柔和内敛的、类似金属砂砾的暗金色微芒!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如同一只沉睡的古兽缓缓睁开了尘封万载的眼睛,正在某种奇妙共鸣中慢慢苏醒!
那书卷暗金色的兽皮封面之上,几个遒劲古老的篆文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幽青玉辉的微光中流淌生辉,字迹古朴沧桑,散发着一种包罗万象、化腐朽为新生的至高意境——
《 登 萍 渡 水 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