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那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固执的节奏感。
它从那扇缓缓向内退开的、黑洞洞的门后传来,像一个看不见的、穿着湿透了的鞋子的访客,正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走来。
门,彻底打开了。
一股比甲板上更浓重、更阴冷的、混杂着腐朽木头和陈年鱼腥的潮湿气味,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扑面而来,像一头沉默的、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了它的嘴。
那首催命的钢琴声,消失了。
可取而代之的,是这更近、更清晰、更让人心悸的滴水声。
“他妈的……”
沈默的背后,传来了王猛那虚弱的、含糊不清的咒骂声。他显然也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无法动弹。
“别动,也别说话。”沈默压低了声音,他能感觉到,背上这个男人的身体,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正在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
他们西个人,依旧用缆绳背靠背地捆在一起,像一只怪异的、不敢轻举妄动的螃蟹,僵在了门口。
进,还是不进?
这是一个问题。
可他们没有选择。
因为甲板上,那些无处不在的、可能会倒映出他们诡异微笑的积水和金属,比门后那片未知的黑暗,更加危险。
“进去。”沈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背着王猛,第一个,迈进了那片黑暗。
林婉和苏晓晓紧随其后。
当他们西人完全进入船舱的瞬间,“砰”的一声,身后的那扇柚木大门,自动地、重重地关上了。
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了他们。
只有那“滴答、滴答”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且,它离他们,更近了。
林婉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在“奈何桥”上用50积分兑换的、军用的强光手电。
她刚准备打开。
“别开!”沈默的声音,又快又急,制止了她。
“为什么?”
“镜子。”沈默只说了一个字。
林婉瞬间明白了。
手电筒的灯头,那片光滑的玻璃,本身就是一面镜子!在绝对的黑暗里,一旦打开,谁知道它会照出什么东西来?
“滴答……”
那声音,己经到了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
在黑暗中,所有人的感官,都被无限地放大。他们甚至能闻到,那股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更加浓郁的、仿佛从海底淤泥里捞出来的腥臭味。
“它过来了……”苏晓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默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将自己的身体重心,压得更低。他那双在黑暗中,己经逐渐适应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他的“阴阳眼”,虽然无法像在有光时那样,清晰地看到“情绪”的颜色,但依旧能模糊地感知到“怨气”的流动。
他看到,在他们正前方,一团人形的、散发着冰冷怨气的“东西”,正在缓缓地靠近。
终于,那个“东西”,走到了离他们只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滴答……滴答……”
声音,还在继续。
水,正从它的身上,滴落下来。
“你……是谁?”
沈默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没有回答。
只有那永恒不变的、令人心悸的滴水声。
沈默不再犹豫。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在【荒村古尸】副本结束后,他用剩下的积分,兑换的防风打火机。
他需要光。
哪怕只有一瞬间,他也必须看清,眼前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林婉和苏晓晓,用气音说道:“捂住所有能反光的东西。”
两人立刻会意,用袖子死死地遮住了自己手腕上的判官面板。
沈默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按下了打火机。
“咔哒。”
一簇橘黄色的、温暖的火焰,在这片无边的黑暗里,骤然亮起。
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他们面前的一切。
在火光亮起的瞬间,他们终于看清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不堪的、像是上个世纪海员服的“人”。
它的身体,像一只被吹胀了的气球,臃肿,。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被海水泡了很久之后的、惨白的、半透明的蜡状。无数条青紫色的、如同蚯蚓般的血管,在它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它的头发,是一团团纠结在一起的、湿漉漉的黑色海草,上面还挂着几只早己死去的、小小的贝壳。
海水,正顺着它的裤管,它的袖口,它的发梢,源源不断地,滴落下来。
“滴答……滴答……”
而它的脸……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
只有两颗被强行按进去的、圆溜溜的、黑色的鹅卵石。
那鹅卵石的表面,被打磨得光滑无比,像两面小小的、黑色的镜子。
在跳动的火光下,那两面镜子里,清晰地,倒映出了沈默、林婉和苏晓晓,那三张因为极致恐惧而瞬间凝固的脸。
“噗——”
打火机的火焰,熄灭了。
黑暗,再次降临。
可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却像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水……水鬼……”苏晓晓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滴答。”
一声轻响。
一滴冰冷的水,从那个水鬼的身上,滴落下来,正好落在了沈默的鞋尖上。
那滴水,没有散开,也没有被吸收。
它像一滴拥有自己生命的、液态的金属,在沈默的鞋尖上,缓缓地,铺展开来,形成了一面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光滑如初的……
镜子。
镜子里,倒映着天花板上,那片无边的黑暗。
紧接着。
在那面小小的、由水滴形成的镜子里。
一只同样惨白的、浮肿的、属于另一个“水鬼”的手,缓缓地,从里面,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