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毕业考核在东京。
飞机降落在羽田机场,的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
目标是个叫佐藤的剑道宗师,涉嫌用武道精神控制政商界。
赵天龙随手塞给我一张对折的纸条,墨迹未干,力透纸背:“让他认输就行。”
银座,一家名为“幽玄”的顶级料亭。
隐秘的包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屏风前,佐藤大师跪坐如松,和服一丝不苟,未出鞘的武士刀横放膝上,刀柄乌黑,泛着沉黯的光泽。
他闭着眼,呼吸悠长绵密,整个人如同一块深潭中的古岩,散发着渊渟岳峙的沉重压力。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按赵天龙所授,跪坐在他对面。
面前矮几上,清酒瓷杯薄如蛋壳。
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指尖捏起一根乌木筷,手腕悬停,凝神静气。随即,手腕轻抖,筷尖在杯沿敲下。
“叮—叮—叮——叮!叮!”
三长,两短。
清越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包厢里荡开,带着奇特的韵律,赫然是古琴名曲《广陵散》的起手式!
每一个音符都清晰、稳定,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
佐藤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精光爆射!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右手闪电般抄起另一根筷子,手腕一抖,筷尖如毒蛇吐信,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首刺我持筷右手的“商阳穴”!
快!狠!准!
没有丝毫花哨,只有千锤百炼的杀伐果断!
我手腕一翻,乌木筷由敲击转为格挡,后发先至!
筷身并非硬接,而是顺着对方刺来的轨迹轻轻一粘一带,同时左手筷子如灵犀一点,无声无息地点向他左肘的“曲池穴”!以攻代守,围魏救赵!
“啪!”一声轻响,两双筷子第一次交锋。
佐藤的筷子被带偏,我的筷尖也险险擦过他肘部的衣料。
屏风上水墨山水的墨迹似乎都随着这无声的交锋震颤了一下。
瓷盘里,的河豚刺身薄片,在筷影带起的微弱气流中,不易察觉地微微颤动。
佐藤的眼神更加凝重,攻势再起!
筷子在他手中化作残影,或劈、或刺、或撩、或扫!
每一次出击都带着凌厉的刀意,首指我周身要穴,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竹筷,而是那柄未出鞘的真刀!
包厢里气流激荡,筷影翻飞,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矮几上的杯盘碗盏随着每一次交锋都发出细微的嗡鸣。
我凝神应对,将赵天龙所授的“听劲”与“卸力”发挥到极致。
手中筷子不再是筷子,时而如剑,点刺格挡;时而如鞭,缠绕卸劲;时而又如盾,封死对方进击路线。
身体随着佐藤凌厉的攻势微微晃动、侧移,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
步法看似杂乱,却始终踏在对方攻势转换间那微不可察的间隙上。
汗水从我的鬓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下。
三十二招转瞬即逝!
佐藤的额角己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不再如初始般平稳悠长。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我的攻势虽然凌厉,却始终未能真正突破他的防御。但他那千锤百炼、无懈可击的“型”,竟也被我这看似毫无章法、却灵动至极的“意”死死缠住,如同陷入一片无形泥沼,越挣扎,束缚越紧!
就在他气势微滞的刹那!我手腕猛地一抖,敲击声骤变!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急促、短促、带着金属般的铿锵!
不再是清雅的琴韵,而是充满了压迫、冲突、不屈意志的旋律——肖斯塔科维奇《列宁格勒交响曲》中,象征抗击侵略的钢铁洪流乐章!
这突如其来的变奏,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佐藤那固守的“型”之上!
他构筑的精气神堡垒,被这充满现代战争残酷气息的音符瞬间撕开一道裂痕!
“停——!”
佐藤大师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膝上的武士刀发出一声刺耳的“咔”声!乌木刀鞘上,赫然崩开了一道半指长的细微裂缝!
他死死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困惑,还有一丝被彻底颠覆的茫然。
“你的师父......是谁?”他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你觉得呢?”我笑了笑。
回程的飞机穿梭在云海之上。赵天龙翻着一本日文漫画杂志,头也没抬:“云飞,知道为什么赢吗?”
我摇头,脑海中依旧回响着佐藤刀鞘崩裂的声音和那震惊的眼神。
“日本剑道求‘型’,”他合上杂志,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讲究形神合一,追求招式打磨到极致,如镜面般映照万物。”
他看向舷窗外翻滚的云浪,“中国武术重‘意’,意在形先。招式是死的,意是活的。水流无形,却可穿石。风过无痕,却能拔树。”
他顿了顿,空姐恰好送来香槟。他接过高脚杯,晶莹的气泡在淡金色的酒液中升腾。
“最高明的剑法,”赵天龙举杯,对着舷窗外浩瀚无垠的云海,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不在招式本身,而在弦外之音。”
他手腕微动,杯中酒液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敬那些......不存在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