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来什么。
不知道哪一级的官员视察,估计是顺天府府尹,这批文官屁股金贵,连马车都不坐,都是八抬十六台的大轿,坐人肩膀上舒服,非说正阳门外太拥挤,驴粪蛋子卷白雪,烂得稀嚓嚓的,南城兵马司通知,不让车行围绕着正阳门练车了。
眼下不要说要解决一部分兄弟的吃住问题,到哪去寸土寸金的地方找个大院子能停得下几十辆马车,立得住几十个槽头喂牲口呀,找一圈子地方,也就东便门那边,通惠河岸边,以前为了保漕运入京,两岸曾不让人占地,现在通惠河彻底废弃不用,才有大片的农田和空地。
挪去那边,倒是离通州近了七八里地。
咬咬牙挪吧。
挪到东便门,看着是空地,但往往都是有主之地,那些皇庄、勋贵的庄子和府所的一些土地都集中在这一带,是不是他的他都划拉走,京城的文官们也喜欢在这儿拿地,这些文官也是无论官做多大,还都是地主思维,当官之后有点钱,就想着拿地。
以前沈砚自家有两个庄子,其中一个庄子就在这附近。
姥爷家也有个庄子在附近。
这边的人也都横。
为啥大家都去正阳门下做生意?
就冲它正南?
东便门官宦多。
周前把马车和人移过来只安生了一天,第二天就打架了。
他们见你一停马车就上来赶人,因为狗仗人势,上来喊打喊杀的。
接连两天,跟人干了两架,南城兵马司的人警告了周前,周前就不敢了,赶紧去找沈砚,告诉他真实情况。
沈砚曾听召凤和表姐的意思,自己并没有被通缉,干脆一咬牙,摸黑带着周前去到曾经的自家庄子,去找庄头赵大勇。
赵大勇既是庄头,还是沈伍光的亲兵。
这算是跟父祖的关系接上头了。
赵大勇拉着他的手不丢,追着问他:“公子爷呀,你不是跟沈忠二老爷他们一道回老家了,你怎么还在京城呢,你在京城你咋不说呢,咦,你说吧,弄半天你还在京城呢,既然朝廷不抓你了,你来咱这边呀,那马三爷昨晚还在这儿跟我叙家常呢。老汉以前把你们那儿当家,现在就是不放心,他有个孙儿,说想送他去你老家去,跟你做个伴,我还给他说,那老家我也没去过,明年春上,我们凑几个人一起去看看。”
沈砚内心也不是滋味,忍不住说:“委屈你们了,人家勋贵之家,都有钱有势,家里的人跟着水涨船高,我看几家公爵、伯爵因为田产多,都设了管事府,又是总管家又是分掌家,跟着咱爹,都是拖你们受累的,现在田庄也被抄了,日后还不定你们是皇庄的人还是又赐给别人。”
赵大勇说:“看你说的。他们威风他们的,咱们也是威风过了,到哪去,那些府所人一听是咱老爷,都说咱老爷好,咱家要的是名,人家家要的是利,说那些?不管咋说,你都还是咱的公子、少爷,哪天你只要一起来,我们就都还投奔你去。”
他又说:“你看人家那庄里,别说贵族老爷,家里管事的下庄子都是欺男霸女的,咱们庄子佃户过得多安生,你说今年交不上粮,交不上明年交,还交不上后年交,一首交不上免了,人家那儿呢?”
周前这才知道沈砚的来头,在后面低着个头,都有点喘不上来气。
马上又有人敲门了。
赵大勇一开门,外头老少爷们一大堆,为首的老汉齐叔说:“刚才人说,有个人进你们家,看着是咱家公子……”
沈砚眼泪都迸出来了。
他扭过头不去看。
结果人就全进来了,都坐不下,大冬天,还有人在外头蹲着,黑灯瞎火冷飕飕的,等他走的时候,才说一句“公子爷,你走呀“,打上招呼。
问赵大勇附近能停车马牲口的场地。
赵大勇让他来自己庄子边上的空地。
庄子东北有一大块空地,无主的地,要人家勋贵,早圈走了,沈伍光看都没看一眼过。
赵大勇的意思是,到时候谁要过问,他就说是他们庄子里的地,人是他们庄子里的人。
这事儿终于解决了。
但问题又有了。
这边个庄子,西山那边还有个庄子,勋贵家的庄子,你老爷是军事将领,是要打仗的,而庄子里的人作为家奴是要跟着你打仗的,沈伍光又是个不忘出身的人,经常操练,以至于家家户户养有大牲口,家家习武,一说公子爷开了车马行,就牵个马车来了,说是跟着你去挣钱,谁知道大家是图挣钱呢,还是图热闹呢?
一块空地又不够了。
而且大冬天的,大家围着河坡地,冷得要命,在那边摔跤,打斗,推牌九,搭起来两个棚子,根本都不够用。
托赵大勇在周围问问。
紧挨着的一块田是户官宦人家的,人家马上要致仕还乡,有个百多亩地,要二十两一亩卖掉,你一算两三千两银子。
你就算还价还下来,一千多两能跑得掉吗?
沿河观察几回,沈砚准备把地拿下来。
就是怎么拿的问题。
那家官宦到明年才能走人,还有一年的时间,不知道能不能付个定金,把契约立了,等他离开的时候,再把剩下的钱给清。
让赵大勇去问了一下对方的管家。
对方愿意。
原因很简单。
这些官宦人家买了地,这也有地,那也有地,文官中能聚敛财富的人其实手里都有权力,忙得要死,而且自诩清廉,还不敢公然露富,他根本打理不过来,地都半荒着。
别看是邻居,他们宁愿荒着,也不敢跑到勋贵的庄子商量租种他们的地,怕风声走露,被御史摸清了。
现在你都打听清楚了,他也就没啥可瞒着的,你要买的话,他愿意卖……
就这。
你不给定金,不立契约之前,管家拒绝透露他们老爷是谁。
而且你零买他还不卖,他怕其他地不好出手。
不过话说回来了,想要弄个千把人的车马行,跟漕运帮争长短,你能没个地盘立住?这京城,东便门外的地方,花两三千两银子买块农田建个货场,是最方便最划算的了,还靠近原先的自家庄子,挨着通惠河,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住了,让人有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感觉。
每天回去就算钱,回去就算钱。
本身快速扩张,钱都存不住,身上背的还有债,你到哪弄这些钱呢?
因为最近投靠的人多,车多马也多,沈砚带着上街卖煤了,卖的也不错,甚至自家原先的庄户们都有人捧场要煤,那么问题来了,谁家一要都是上千块,你一天最多出万把块煤饼,你咋满足人家呢。
沈砚都开始对外赊欠了。
跟人说,你先买三百块,我知道你要一千块,你看你这样好不好,炉子该送我送,主要是现在供不过来,你先烧着,这几天我安排过来了,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他又想了。
要不提前动一下光棍们?
自己现在不缺人。
两个庄子的年轻人都来投奔,自己爹死前刚从战场上回来,都日夜操练,带去战场过,都是现成的打手。
如果现在收服帮派,凭他们做不到吗?
主要还是官面上的事情呀。
这些帮派,有一些背后也有人。
晚上准备回门头沟了,路过正阳门,去看看自家生意。
周全一见他就说:“老大。我正找你呢。你表哥到家找你几次了,说见到你,马上让你联络他,这是他给我的地址。”
沈砚不免愣了一下。
拿着地址,匆匆赶去,刘行知还不在,还需要有个低级别的绣衣卫去通知他。
沈砚看看天色,知道今天回不去了。
等刘行知赶到,刘行知拉着他就走,到没人的地方,劈头盖脸就骂:“你失联了吗?你知道不知道大东家冲我发几回火了,问我,我以为你是什么栋梁之材,一个街溜子你都联系不上,看不住,人呢,你给我找的人呢,你让我怎么用你,你让我怎么信任你?我给你说,我从来没见召大人烦躁到这种程度,你赶紧去,你不是手里有令牌吗,现在就去,哦,不行,你看你穿的,你滚煤窝里吗?头上还带着草叶子,我是服你了,赶紧去找个澡堂子洗洗,有衣裳没有?”
沈砚忍不住问他:“他找我什么事儿?发那么大的火?”
刘行知说:“我怎么知道呢?他让你去干什么事儿了?打听什么了?你自己想一想,肯定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我再给你说一遍,召大人喜怒不形于色,我从来没见过他想一脚踢死我的那种表情。我给你说,现在你表哥我正是好时候,我要混个一官半职,以后就能罩住你了……”
明白。
别因为我惹怒了权贵,把你的仕途耽误了。
沈砚忍不住问:“那我问你,你能混去五城兵马司不?”
刘行知忍不住说:“我去那地方干啥,听说下水沟子都要他们掏,我要进,进五军都督府呀,我去五城兵马司?我疯了?人家不笑话死。太子,不,召大人也不会放人呀,他觉得我这样的人才,放那鬼地方肯定耽误了。”
想想潭柘寺他撅着屁股到处躲的表现?
你进五军都督府,你能领兵作战呢?
沈砚委婉地说:“表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去五军都督府,那是要去打仗的,当你带着大军行军时,你上厕所你咋办?找片草丛蹲里头?你还看不上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现在跟你级别差不多,正好是你能够得着的地方,一管管一城的治安,你就是一把手,带上几个家将,能更好地隐藏你的身份。”
刘行知愣了一下。
他问:“召大人给你说的?不是,他有什么话他怎么不给我说,我是他心腹,你才是他密探。”
沈砚无奈死了。
他还能这样争宠?
幸亏他不知道,要找我的召大人不是真的召大人,为啥发那么大脾气,为什么他没见过召大人发脾气,现在就发脾气了,人家就不是一个人。这个傻子,他还以所谓的心腹自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