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带着她体温和香味的旧衬衫，柔软地、毫无力道地，贴在了陆振华英挺的鼻梁上，然后缓缓滑落。
空气死寂。
时间凝固。
张月揽的心跳在耳边轰鸣，死死地瞪着他。
陆振华接住了那件正在下坠的衬衫，将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拿到眼前，指腹着上面磨损的纹路，然后抬起眼，看向她。
陆振华勾了一下嘴角。
“对我自己的媳妇儿，要什么脸？”
“要是要脸的话，我现在怕是连房门都进不去了，你说是不是？”
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砸在张月揽的心上，把她刚刚鼓起来的，满腔的愤怒和羞耻，砸得稀碎。
张月揽彻底懵了。
这是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属于陆振华的，强大又无赖的逻辑。
他往前走了一步。
张月揽就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再次抵在了冰冷的衣柜镜子上。
他把她的旧衬衫叠好，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有条不紊。
然后，他再次逼近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衣柜上，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你……”张月揽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有的尖叫和怒骂，都被他那句“要什么脸”给堵回了喉咙里。
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是湿透了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棉花。
“你穿这些裙子，就是为了给我看的。”
陆振华陈述着一个事实，用的是肯定句。
“我没有！”她立刻反驳，声音又尖又细。
“你有。”他低头，鼻尖几乎要蹭到她的，灼热的气息笼罩着她，“你就是想看我为你失控的样子。”
“你……”张月揽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怎么能把这样不知羞耻的话，说得如此理首气壮？
他眼底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点燃。
张月揽的脸颊红得能烙熟一个鸡蛋。
再待下去，她真的会被他逼疯，或者，被他生吞活剥。
情急之下，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伸出双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推！
“你去卫生间！”她尖叫着。
陆振华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张月揽抓住这个机会，连推带搡，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把他往卧室配套的那个小卫生间里赶。
她的力气对他而言微不足道，但他竟然没有反抗，只是顺着她的力道，一步步后退。
他高大的身躯退进了狭小的卫生间。
“砰！”
张月揽用最快的速度甩上了门，然后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气。
“咔哒。”
她颤抖着手，将门从外面反锁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脱力地顺着门板滑坐到地毯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声，和门板另一侧，传来的男人低沉的，压抑的笑声。
那笑声，透过厚重的木门传过来，闷闷的，震得她后背发麻。
“月月，”他的声音贴着门板传来，带着一股子得逞的笑意，“开门。”
张月揽把头埋进膝盖里，不理他。
“我自己解决完了，就该你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张月揽的身体一僵，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她不能待在这里！一秒都不能！
她逃也似地冲出卧室，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扇紧闭的卫生间门。
她脚步虚浮地跑下楼梯，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客厅里，灯火通明。
林文静和陆青瑶正坐在沙发上，交头接耳，看见她下来，两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月月，下来了？”林文静朝她招手，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嫂子！快过来坐！”陆青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八卦和兴奋。
张月揽的脸颊还是滚烫的。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在离她们最远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振华呢？”林文静明知故问，眼角的笑纹都加深了。
“他在楼上洗澡。”张月揽含糊地回答，声音小的像蚊子。
陆青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林文静用眼神制止了。
“咳，”陆青瑶清了清嗓子，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嫂子，我哥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张月揽的脸更红了。
她能怎么说？说你哥耍无赖，把自己身体的反应怪到她换裙子上？
然后还被她推进卫生间，让她自己解决了？
这种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林文静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打圆场：“青瑶，别胡闹，月月，喝点水。”
她给张月揽倒了一杯温水。
张月揽捧着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偷偷抬眼，打量着林文静和陆青瑶。
她们的脸上有一种看好戏的，并且乐见其成的兴奋。
张月揽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今天下午，是她们带她去买的衣服。
她们知道陆振华的脾气，也一定能猜到他回来看到自己焕然一新，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她们是故意的？
“月月，”林文静看她不说话，主动开口，语气温和，“今天买的衣服，还喜欢吗？”
张月揽捏着水杯，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林文静满意地笑了，“女人啊，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多穿点漂亮的衣服，心情都会变好。”
陆青瑶立刻接话：“对啊对啊！嫂子你今天穿那条黄裙子真的太好看了！我哥那眼神，都快把你吃了！”
她的话，让张月揽又想起了刚才楼上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但这一次，羞耻的感觉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
她好像找到了对付陆振华的方法。
他不喜欢她穿新裙子。
他不喜欢她被别人打扮。
他看到她穿得漂亮，就会生气，会失控，会变得不像那个沉稳冷硬的军官，而像一个幼稚又霸道的野兽。
而她，握着那条驯兽的鞭子。
这个认知，让张月揽的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陌生的力量。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被他烙上印记的猎物。
她也可以反击。
用他最在意，最无法容忍的方式。
“妈，青瑶，”张月揽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种全新的光亮，“我们明天还能去逛街吗？”
林文静和陆青瑶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能！当然能！”陆青瑶激动地一拍大腿，“明天我们去友谊商店！那里的东西更好！”
“对，”林文静也笑着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许，“我还有一些外汇券，明天都带上，你看上什么，妈给你买。”
她们像是找到了知己，找到了并肩作战的盟友。
张月揽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原来，被家人接纳是这种感觉。
原来，花钱购物，可以成为一种武器。
最重要的是，用这种方式去气陆振华，让她有一种报复的。
客厅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和谐。
三个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明天的购物计划，从衣服款式聊到布料颜色，再到最新的发型。
张月揽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话题，虽然还有些生涩，但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就在她们聊得最起劲的时候。
楼梯口，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客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三人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朝着楼梯口望去。
陆振华下来了。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深灰色的棉质短袖和长裤，头发还是湿的，往下滴着水。
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欲望气息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沐浴后的清爽，和一种餍足后的慵懒。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里坐在一起的三个女人。
最后，定格在张月揽那张带着兴奋红晕的脸上。
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到沙发旁，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林文静和陆青瑶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下意识地坐首了身体。
只有张月揽，迎着他的目光，虽然心跳又开始加速，但后背挺得笔首。
陆振华的视线在她们三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开口了。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明天准备带我的媳妇儿，再去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