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工集团档案室小吴感觉自己快疯了。
后脖颈被火星“钻”进去的地方，像贴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火辣辣地疼，又像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里面搅动。他坐在办公椅上，如坐针毡，厚厚的镜片下，眼神惊恐地西处乱瞟。同事们敲击键盘、翻阅文件的声响，此刻都变成了放大的噪音，震得他脑仁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后颈，触手一片冰凉滑腻，全是冷汗，可那灼烧感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像毒藤般顺着脊椎向上蔓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小吴，小吴！”旁边同事推了他一把，“发什么愣？郑主任刚打电话来，问那份旧厂房的消防验收材料归档了没有？催命似的！”
郑主任！
这三个字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小吴的神经！他猛地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后颈的灼痛感瞬间暴涨！眼前猛地闪过焚化炉那暗红灼热的炉膛，还有自己偷偷拷贝U盘时那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郑有财那张油腻而阴冷的脸在他脑海里无限放大，仿佛随时会从门口探进来，发现他鞋垫里那个烫手的秘密！
“我…我马上去找！”小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推开椅子，踉跄着冲向档案柜区。他佝偻着背，像一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老鼠，只想把自己埋进那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他胡乱地翻找着，手指碰到冰冷的铁皮柜门，那触感非但没能让他冷静，反而让他后颈的灼痛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那感觉……就像郑有财冰冷的目光，正通过这无形的“火星”烙印，死死地钉在他的骨头上！
***
市府大楼的暖气开得很足，但张副市长却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正从尾椎骨往上爬，怎么也驱不散。办公室里，他正听着秘书小李汇报下午常委会的议程安排，手指无意识地着那块温润的和田玉镇纸。玉石入手冰凉，但手背上被火星“爬”过的地方，却残留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麻痒感，像被毒虫叮过。
“……关于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保障条例的细化草案，总工会刘主席那边催得很紧，希望下午能上会讨论初步框架……”秘书小李的声音平稳清晰。
“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张副市长重复着这几个字，镜片后的目光有些飘忽。眼前刘援朝那张沟壑纵横、因激愤而涨红的脸和老周在市委大院门口那佝偛沉默的身影交替闪现。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猛地窜上心头！他猛地将手中的和田玉镇纸往桌上一顿！
“啪！”
清脆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秘书小李吓了一跳，汇报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领导。
张副市长自己也愣了一下，看着桌上那块玉石。一股更强烈的、混杂着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知道了！草案先放一放！刘援朝想一步到位？他懂什么经济！懂什么大局稳定！现在要的是‘平衡’！是‘过渡’！让发改委那边再拿个方案出来！要‘可行’的！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脱离实际的理想主义！”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手背上那麻痒的地方，仿佛被他的话刺激到，骤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动作幅度之大，把旁边的茶杯都带得晃了晃。
小李从未见过领导如此失态，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点头：“是…是！张市长，我马上去通知！” 他几乎是倒退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门一关上，张副市长像被抽掉了力气，重重跌坐在宽大的皮椅里。他喘着粗气，扯了扯紧箍的领带，一股莫名的燥热从胸口腾起。他烦躁地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手指不经意间划过锁骨下方的皮肤。
触手一片异常的滚烫！
他猛地低头，扯开衣领！
就在他心口正上方的位置，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一个硬币大小的、边缘模糊的暗红色印记！那印记的中心，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小的凸起，颜色比周围更深，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又像一枚烧红的钉尖，正抵在他的心脏上！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张副市长！他死死盯着镜子中自己心口那个妖异的印记，呼吸变得粗重。是幻觉？还是……那个老东西搞的鬼？！他猛地想起静轩阁密谈时郑有财那惊恐的描述——钢筋上的灼痕掌印！那枚剥去锈衣的钉子！
“呃啊——！” 一阵突如其来的、仿佛被无形烙铁狠狠烫在心口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捂住胸口，蜷缩在椅子上，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衣。那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的余悸和心口那个灼热的印记，却像毒蛇般缠绕着他，冰冷粘腻。
***
“金鼎”废墟边缘的寒风中，韩青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一阵剧烈的、同步的灼痛感瞬间穿透了他的感知！
“张振邦……”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脸色因剧痛而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清晰地“看”到了！看到了张副市长心口那个刚刚浮现的、暗红的灼心之印！看到了那印记核心如同钉尖般的凸起！甚至感受到了张副市长那一刻的惊恐和剧痛！
“老韩！”王斌一把扶住踉跄的韩青，急切地问，“又看到了？谁？”
“张振邦……”韩青喘息着，眼中寒光闪烁，“心口……钉上了！”
王斌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不明所以，但韩青那痛苦而笃定的神情，让他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和某种超乎常理的力量正在作用！
“还有谁？”王斌追问，声音紧绷。
韩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口的灼痛余波，集中精神。他闭上眼，冰冷的“视野”如同无形的蛛网，迅速蔓延开去。
他“看”到了档案室里那个佝偻着背、如同惊弓之鸟的小吴，正痛苦地捂着后颈，在档案柜的阴影里瑟瑟发抖。他后颈的皮肤下，一点暗红的火星正灼灼燃烧，将恐惧和良知的煎熬无限放大！
他“看”到了市郊物流新工地的工棚里！田有粮正蹲在角落，狠狠吸了一口自卷的劣质烟。辛辣的烟雾入肺，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得眼泪鼻涕横流。但就在他擦去眼泪，抬起头的瞬间，韩青清晰地看到，田有粮那双原本被生活磨得有些麻木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跳跃着两点极其微小、却异常明亮、如同被引燃的炭火般的火星！
那火星在他眼底深处燃烧，驱散了长久以来的畏缩和麻木！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和微弱希望的灼热气流，正从他佝偻的胸膛里升起！他猛地扔掉烟头，用脚狠狠碾灭，布满老茧的手攥成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环顾西周，看着身边同样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工友，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涌上喉头。
“老陈！柱子！”田有粮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连他自己都惊讶的力度，打破了工棚里死气沉沉的压抑，“新工头发的这钱，还是克扣了！跟郑秃子那会儿有啥两样？合同？合同就是他们手里的橡皮泥！想咋捏就咋捏！咱们的指头，是泥捏的吗？咱们的命，是纸糊的吗？！”
他指着工棚外那片刚刚打下地基的庞大工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那钢筋！那水泥！哪一块不是咱们的血汗垒起来的？！老周师傅说得对！钱是汗珠子砸脚面换的！命填进去的窟窿，纸糊的合同盖不住！他们能焊死一个账本，还能焊死咱们所有人的嘴？还能焊死咱们的心？！”
他眼底那两点火星，随着话语越烧越旺，仿佛要点燃整个昏暗的工棚！几个原本垂头丧气的工友被他话语中的力量震住，茫然地抬起头，麻木的眼神里，似乎也有一丝微弱的光被引燃了。
“那…那咋办？”一个叫柱子的年轻工人，怯生生地问，声音里带着不甘和一丝被唤醒的血性。
“咋办？”田有粮挺首了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眼底的火星灼灼逼人，“学老周！学市委门口那些叔伯！咱们的骨头，不是泥捏的！这账，得一笔一笔，算清楚！明天，找工头！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他！这克扣的钱，给不给补！不给，咱们就去劳动局！就去工会！就去市委门口！咱们也去献‘铜钱’！让那些坐办公室的大老爷们看看！这‘鼎’！到底该铸在谁的心坎上！”
工棚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带着试探和决绝的应和声，如同闷雷在乌云中滚动。
韩青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震撼和希望交织的光芒。
“田有粮……醒了！”他对王斌说，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火星……点着了！”
王斌看着韩青脸上复杂的神情，又望向废墟中央那在寒风中如同火炬般燃烧着生命、维持着淬心之火的老周佝偛而决绝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力量感混合着悲壮，涌上心头。无形的火星己经落下，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正在灼烧，无论高低贵贱，那被焊死的真相，正被这来自血与火的力量，一点点撬开裂缝！
“走！”王斌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该我们给这把火，添点柴了！去会会那个心口被‘钉’上的张副市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