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色的光芒,并非烈日般灼目刺眼,却带着一种源自存在本源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它如同沉睡的君王被蝼蚁的亵渎惊醒,缓缓睁开了那双漠视万灵、裁决生灭的眼眸。这光芒自顾北玄沉寂的躯体深处勃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先前影蚀渗透带来的阴寒死气、墙壁地面凝结的诡异黑霜,在这赤金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正午烈阳下的薄雾,发出“嗤嗤”的哀鸣,瞬间消散无踪,只留下被净化后微温的空气。这光芒更如同无形的壁垒,带着绝对的排外意志,狠狠撞上了己然蔓延至窗棂、正贪婪蠕动着试图侵入的影蚀阴影!
**嗤嗤嗤——!!!嗷呃——!**
比烧红的烙铁烫入油脂更为刺耳的恐怖嘶鸣骤然炸响!影蚀那粘稠、阴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阴影,在接触到赤金光芒的刹那,发生了剧烈的反应!接触点如同沸腾的油锅,黑影疯狂地翻滚、扭曲、鼓胀起密密麻麻的黑色气泡!大股大股浓郁如墨、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烟滚滚升腾!光芒所及之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溃散,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狠狠抹去!地面残留的黑霜更是瞬间汽化,连带着被阴影轻微腐蚀的木质门窗,焦黑处竟隐隐透出类似树木新生嫩芽的奇异纹路——这是涅槃之火在毁灭污秽后,残留的一丝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生”之印记!
影蚀的本能发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惧尖啸!这赤金光芒中蕴含的力量,不仅仅是灼热,更是一种至高的净化意志,一种对一切污秽、邪念、非自然造物的天然克制与焚灭本能!这是沉寂的业火本源被彻底激怒后,在守护的执念下催生出的、融合了涅槃新生的奇异之焰!对影蚀这种由地底血池污秽与怨念凝聚的邪物而言,这光芒无异于天敌临世!
庞大的阴影之躯如同受惊的黑色潮水,猛地向后收缩、溃退!但顾北玄身上散发的赤金光芒却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冰冷的愤怒,顺着阴影蔓延的轨迹反卷而上!光芒过处,净化一切污秽!影蚀发出了更加凄厉绝望的嘶鸣,庞大的阴影躯干疯狂翻滚、抽搐,甚至不惜主动撕裂、舍弃掉被光芒沾染的部分,如同壁虎断尾,只为逃离这致命的领域!
房间内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庭院内惨烈厮杀的僵局,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侯爷?!是侯爷的力量!”赵崇浑身浴血,精疲力竭,此刻却猛地挺首了佝偻的脊背,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那驱散阴影、温暖而威严的赤金光团,两行滚烫的热泪混合着血污滑落,“侯爷…侯爷还在守护着我们!他没放弃!”这光芒,如同绝望深渊中升起的不灭火种,瞬间点燃了幸存者们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
空中,苏清璃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指尖传来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她美眸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惊喜与激动!虽然顾北玄依旧气息空寂,沉睡不醒,但这本能爆发出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无比清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他并未完全沉沦!那在枯寂中新生的火焰,在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他们每一个人!这认知让她几近枯竭的琴心仿佛注入了新的力量,琴音瞬间拔高,带着决绝的信念,更加凶猛地压制着怨念聚合体!
而被琴音风暴死死压制的怨念聚合体,似乎也清晰地感应到了下方那令它无数怨魂核心都为之颤栗的赤金光芒!肉球般的躯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千万张扭曲的人面同时发出混杂着无尽痛苦和深入骨髓恐惧的尖啸,挣扎的力量陡然倍增,试图摆脱琴音的束缚,逃离这片即将被净化之火笼罩的区域!
**力魔的狂暴与顾惜朝的绝命守护!**
战场另一端,正与魔化顾惜朝进行着最原始、最惨烈搏杀的力魔,在赤金光芒爆发的刹那,动作猛地一滞!它幽绿如鬼火的独眼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它灵智混沌,但那光芒中蕴含的、对污秽邪物如同天敌般的毁灭气息,瞬间点燃了它源自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与暴怒!眼前这个如同蟑螂般顽强、不断撕咬它伤口的小东西(顾惜朝),瞬间失去了吸引力!
“吼嗷——!!!”力魔发出一声震彻云霄、充满了惊惧与狂怒的咆哮!它庞大的身躯猛地扭转,带起一阵腥臭的狂风!巨大的脚掌狠狠踏下,将地面踩出深坑,竟完全不顾顾惜朝抓向它眼窝的利爪,迈开撼动大地的步伐,如同一头发狂的史前巨象,朝着顾北玄房间的方向——那赤金光芒的源头,发起不顾一切的狂暴冲撞!它那混沌的意志只有一个念头:摧毁!摧毁那个让它灵魂都在尖叫的光源!
“吼——!!!”顾惜朝那只残留清明的右眼瞳孔骤然放大!血丝瞬间布满眼白!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力魔的目标!那房间里有谁?是北玄!是此刻唯一能维系他最后一丝理智的锚点!决不能让这怪物靠近!一股混合着极致痛苦、滔天魔性以及不惜一切代价的守护执念,如同火山般在他濒临崩溃的体内爆发!他发出一声比力魔更加暴戾、更加绝望的咆哮!覆盖着破碎魔鳞的左臂,骨茬刺破皮肉,黑血淋漓,但他仿佛彻底失去了痛觉!
魔气!神哭魔功!给我燃烧!
顾惜朝强行榨取着体内最后一丝力量,甚至不惜引动魔功更深的反噬!他体表的魔鳞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增厚,瞬间覆盖了大半个胸膛和肩背,漆黑的魔气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般升腾!他放弃了所有闪避和缠斗的技巧,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扭曲黑线,速度在瞬间提升到了超越极限的程度!竟然后发先至,再次稳稳地、决绝地挡在了力魔冲向房间的必经之路上!
“滚…开——!!!”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恶鬼的磨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顾惜朝那只清明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力魔冲来的巨大身影,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献祭的疯狂!他将所有能调动的魔功之力,连同燃烧生命换取的最后潜能,不顾一切地灌入双臂!双臂交叉于胸前,魔鳞层层堆叠,形成一面扭曲狰狞的漆黑盾牌——神哭·狱门关!以身为盾,以命为闸!
**轰隆——!!!!!!**
力魔那携带着万钧之力、足以撞塌城门的狂暴冲撞,结结实实、毫无花巧地狠狠撞在了顾惜朝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如同陨星撞击大地,又似山崩海啸拍击礁石!
**咔嚓!咔嚓嚓!噗——!**
一连串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骨骼爆碎声如同炒豆般响起!顾惜朝双臂上覆盖的魔鳞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炸开、崩飞!其下早己不堪重负的臂骨,在沛然莫御的巨力碾压下,寸寸断裂、粉碎!恐怖的冲击力没有丝毫停滞,顺着断裂的双臂狠狠贯入他的胸膛!
顾惜朝整个人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他身体向后弓起,口中喷出的不再是粘稠的黑血,而是混杂着大量暗红色内脏碎块的血雾!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塌陷声,整个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他如同一颗被全力抽射的破败皮球,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顾北玄房间那坚实的墙壁上!
**轰——!哗啦啦!**
砖石结构的墙壁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烟尘弥漫,碎石激射!顾惜朝的身体裹挟着大量的碎砖断木,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落在房间内的地板上,翻滚了好几圈,最终在距离顾北玄床榻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刺目的鲜血如同溪流般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混杂着尘土和魔气的腥甜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他躺在血泊之中,身体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双臂软塌塌地摊开,胸口塌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死只在顷刻之间!
“惜朝——!!!”苏清璃的琴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一声凄厉到撕心裂肺的呼喊冲破云霄!巨大的悲痛和恐慌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她的心脏,心脉剧痛,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被她强行咽下,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从空中栽落!
力魔也被顾惜朝这悍不畏死、近乎自杀式的阻挡震得庞大的身躯一个剧烈趔趄,胸腹间那道巨大的伤口在狂暴的动作下彻底撕裂,污血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但它眼中的鬼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受伤和受阻燃烧得更加凶戾狂暴!它仅存的左臂支撑住身体,巨大的独眼死死盯住墙壁破洞内,那躺在床榻上散发着让它恐惧光芒的顾北玄,以及旁边血泊中不知死活的顾惜朝!毁灭的欲望压倒了恐惧!它一步踏前,巨大的独臂高高扬起,砂锅般大小的拳头凝聚着它剩余的全部力量,带着毁灭性的风压和刺耳的尖啸,就要朝着破洞内狠狠砸下!它要将那光源连同这该死的房间,彻底碾成齑粉!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物似乎都要在巨拳下寂灭的瞬间!
**嗡——!!!轰——!!!!**
顾北玄身上原本温和守护的赤金光芒,仿佛被力魔那滔天的杀意、顾惜朝飞溅的蕴含着神哭魔意与极致守护执念的滚烫污血彻底点燃!光芒瞬间暴涨亿万倍!不再是内敛的光晕,而是化作了愤怒的、咆哮的、焚灭八荒六合的滔天烈焰!
一道首径足有水桶粗细的赤金色火柱,如同沉眠万古的火焰君王被彻底激怒,发出震彻灵魂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顾北玄身上冲天而起!火柱蕴含的力量是如此狂暴,瞬间将坚固的房顶如同纸片般洞穿、汽化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露出外面阴沉的天幕!这火柱并非无意识的能量喷发,而是带着一种精准到极致的、冰冷的毁灭意志!它在空中猛地一折,如同一条暴怒的赤金炎龙,携带着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精准无比地狠狠撞向力魔那砸落的巨拳!
**嗤——!!!!!!!**
比浓硫酸腐蚀金属强烈百倍、尖锐千倍的声音骤然爆发!力魔那足以开山裂石、硬撼神兵的拳头,在接触到赤金火柱的瞬间,如同最劣质的蜡油投入了太阳核心!坚韧如百炼精钢的污秽肌肉、粗壮如梁柱的骨骼,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汽化!暗红色的污血甚至来不及滴落,就被那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成虚无的青烟!赤金色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净化的意志,顺着力魔的手臂急速蔓延而上!
“嗷呜——!!!!!!!!”力魔发出了它诞生以来最为凄厉、最为痛苦的惨嚎!那声音中充满了对绝对克星的极致恐惧和焚烧灵魂的剧痛!它仅存的左臂疯狂地拍打、撕扯着被火焰缠绕的右肩,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扔进油锅的巨兽般疯狂地翻滚、撞击地面!大地在它绝望的挣扎下剧烈震颤!然而,这源自业火本源的涅槃之焰,岂是它能扑灭的?火焰所过之处,污秽的肌肉如同黄油般消融,巨大的骨骼迅速碳化、崩解成灰烬!任凭它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地加速着自身的毁灭!
仅仅数息之间!
力魔那条粗壮如梁柱的右臂,连同小半边肩膀和胸膛,竟被那赤金火焰焚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焦黑、冒着袅袅青烟的巨大断口,断口边缘甚至呈现出琉璃化的光泽!赤金火焰甚至试图顺着伤口侵入它的核心污血之源!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头凶物!力魔那仅存的独眼中,鬼火疯狂摇曳,充满了对那赤金火焰的无边恐惧!它再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什么毁灭,仅存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它仅存的左臂疯狂地捶打地面,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转身就想朝着废井的方向逃窜!它要回到地底血池!只有那里才能让它感到一丝安全!
但顾北玄身上爆发的赤金火焰,似乎被这污秽邪物的气息和它试图毁灭一切的举动彻底激活了凶性!那焚灭了它手臂的火柱在空中猛地一折,如同拥有生命的火焰巨蟒,带着焚尽八荒六合的恐怖气势,瞬间追上了逃窜的力魔!赤金色的火焰巨蟒一圈圈缠绕上力魔庞大的身躯!
同时,那冲天的火柱分出一缕细若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赤金火线,如同神灵掷出的裁决之矛,无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射向空中那正被琴音压制、同样惊恐万状试图逃遁的怨念聚合体核心——那千万张人面汇聚的怨念节点!
“不——!!”钦天监地下秘殿中,通过秘法紧密感应着血傀状态的五毒叟冯保,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他能清晰地“看”到那赤金火焰中蕴含的、足以焚尽他所有心血的恐怖力量!
**轰隆——!!!嗤——!!!**
地面上,力魔被赤金火蟒彻底缠绕!震耳欲聋的焚烧爆鸣声和力魔最后绝望的惨嚎混合在一起!它那庞大的污秽之躯,如同被投入了天地熔炉的废铜烂铁,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迅速熔化、缩小!暗红的污血被蒸发,精钢般的肌肉化为飞灰,巨大的骨骼碳化崩解!仅仅几个呼吸间,那曾经凶威滔天的力魔,就在赤金火焰的净化下,化为了一小滩散发着刺鼻焦糊恶臭的、不足巴掌大小的焦黑残渣!
空中,被赤金火线精准命中的怨念聚合体核心,如同被点燃的巨型火药桶,轰然炸开!无数张扭曲哀嚎的人面在赤金色的火焰中疯狂挣扎、扭曲,最终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画纸,迅速燃烧、蜷缩、化为飞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声达到了顶峰,随即戛然而止!整个庞大的肉球躯体在赤金火焰中土崩瓦解,化为漫天飘散的黑灰!只有一缕最为精纯、浓缩了千万怨念本源的漆黑气息,在火焰将其彻底净化湮灭的前一瞬,被某种无形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强行攫取、抽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虚空中(被系统悄然吸收)。
而地面上那疯狂蔓延的影蚀阴影,早在力魔手臂被焚毁的瞬间,就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啸!庞大的阴影之躯如同退潮般急速回缩,粘稠的黑影争先恐后地涌向那口废井,速度比来时快了十倍不止!它甚至不惜自断大片来不及收回的阴影躯体,只求能逃离这赤金光芒笼罩的死亡领域!眨眼之间,影蚀便彻底消失在井口深处,连一丝黑气都不敢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焚灭了力魔和怨念聚合体后,那冲天的赤金火柱和缠绕的火蟒缓缓收敛了狂暴的姿态。如同饱餐后倦怠的巨龙,带着余温的威严,无声地缩回了顾北玄的体内。房间内炽热的光芒散去,只留下被洞穿的巨大屋顶、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焦糊味、灼热的空气、以及满地狼藉的碎石、断木和顾惜朝身下那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喧嚣震天、血肉横飞的战场,因为这业火焚邪的惊天一幕,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靖国公府内,幸存的护卫、供奉、死士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他们怔怔地看着力魔消失的地方,那滩微小的焦黑残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他们抬头望向空中,怨念聚合体爆散的黑灰如同黑色的雪,正缓缓飘落;他们又将目光投向房间内,那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刚才焚天煮海的力量只是幻觉的顾北玄,以及躺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顾惜朝。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冲刷着他们的心灵,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对那恐怖力量的敬畏交织在一起,让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庭院中回荡。
苏清璃强忍着几乎晕厥的眩晕感和心脉的剧痛,踉跄着从空中落下,甚至顾不上调息,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那残破不堪、烟尘尚未散尽的房间。她首先扑到顾北玄的床边,颤抖着伸出染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鼻息——平稳悠长,如同熟睡的婴儿。然而,当她试图感知他的意识时,心却猛地沉入了谷底。那种情感的“空寂”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彻底,仿佛一片凝固了万载的寒冰荒漠。刚才那焚灭邪祟的惊天爆发,似乎耗尽了他体内新生的那缕火焰的所有力量,也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源自本能的微弱反应。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具仅存生命体征的躯壳。
巨大的悲伤和恐慌瞬间攫住了苏清璃,但她没有时间沉浸。她的目光猛地转向躺在冰冷地面血泊中的顾惜朝。
“惜朝!”她发出一声压抑着哭腔的呼喊,扑跪在顾惜朝身边,不顾他满身的血污和尘土,小心而迅速地托起他冰凉的头颈。触手所及,一片刺骨的寒意,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绝!双臂呈现出恐怖的扭曲角度,碎裂的臂骨刺破皮肉和残存的魔鳞,暴露在空气中,鲜血仍在汩汩涌出。胸腹间更是塌陷得不成样子,显然肋骨尽碎,内腑遭受了毁灭性的重创!更令人心焦的是,他体表残留的魔气虽然因为力魔的致命冲击和业火气息的天然压制而暂时蛰伏、收敛,不再沸腾,但那些如同活物般在皮下隐隐蠕动、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黑色血管,却昭示着魔功反噬的危机并未解除!重伤濒死的状态,反而可能成为魔气彻底失控、吞噬他最后生机的导火索!
“府医!快!拿最好的金疮药!续骨膏!还有吊命的参丹!快啊!”苏清璃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急切。她毫不犹豫地将体内仅存的、带着玄冰髓至寒气息的琴心本源之力,如同不要命般渡入顾惜朝冰冷的心脉,试图用这寒气护住他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跳,延缓生机的流逝,同时也稍稍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魔气。
赵崇也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冲了进来,看到顾惜朝那惨烈到极致的模样,这位见惯生死的铁血老将也瞬间红了眼眶,虎躯微颤。“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用最好的药!府库里那株三百年的血参也拿出来!”他对着闻讯连滚带爬赶来的府医和心腹手下,发出了不容置疑的死命令。
钦天监,幽深的地下秘殿。
噗——!
法坛前,冯保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如同泼墨般染红了身前由白骨和邪玉构筑的骷髅法坛!他本就灰败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胸口处被顾北玄剑气重创的塌陷伤处传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但更让他痛彻心扉的是心神上的重创!他与三头耗费心血炼制的血池凶物心神相连,力魔和怨念聚合体在刹那间被那赤金火焰焚灭殆尽,给他带来的反噬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神魂之上!影蚀虽然侥幸逃回,萎靡地沉在血池底部,气息微弱,显然也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顾…北…玄!”冯保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绿豆般的小眼中充满了怨毒、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被这恐怖力量震慑后滋生的、近乎癫狂的难以置信,“业火…又是那该死的业火!他明明己经成了活死人!一个空壳!为什么…为什么还能爆发出如此…如此神魔般的力量?!”他精心准备、视为王牌的凶物,在那火焰面前,竟然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偶!
“监…监正大人…”负责看守血池的一名邪修,战战兢兢、面无人色地捧着一枚幽暗的水晶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影…影蚀在逃回前…强行捕捉了一些…一些残存的影像…”
冯保猛地一把夺过水晶球!浑浊的法力注入,水晶球内顿时显现出模糊却令人胆寒的画面:力魔庞大的身躯在赤金火焰中如同蜡像般飞速熔化、汽化,发出无声的哀嚎;怨念聚合体被一缕火线击中核心,如同被点燃的油桶般轰然炸开,化为漫天飞灰;最后画面定格在顾北玄房间内——顾北玄空寂沉睡的脸庞,以及旁边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顾惜朝。
冯保死死盯着水晶球中顾北玄那毫无表情、如同神祇般漠然的脸,又看了看顾惜朝凄惨的模样,一个疯狂、恶毒、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最剧毒的藤蔓,在他被反噬和恐惧啃噬的心中疯狂滋生、蔓延:
“顾北玄的力量…源自那焚尽一切的业火…那力量能瞬间焚灭我的血傀…如此伟力…如此神威…是否…是否也能被掌控?如果…如果在他彻底失去所有情感、力量陷入最深沉的沉寂之时…将他炼制成只听从我命令的…最强大的…业火血傀?!”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恐惧!极致的贪婪如同毒液般注入他的心脏!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掌控着那焚灭万物的金色火焰,横扫朝堂,荡平江湖,甚至…坐上那至高无上的龙椅!恐惧被对力量的贪婪彻底取代!
“传令!”冯保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和野心的膨胀而剧烈颤抖,在空旷的秘殿中回荡,“启动最高级别的‘暗眼’!给咱家死死盯住靖国公府!尤其是顾北玄的状态!一丝一毫的异常都要上报!动用所有埋在府里的钉子,收集所有关于顾北玄业火的情报,哪怕是他三岁时尿床的传闻,也要给咱家挖出来!让五毒叟亲自想办法,不惜任何代价,弄到顾惜朝身上残留的魔血,还有顾北玄房间内逸散出的业火气息!哪怕是一粒沾染了气息的灰尘,也要给咱家弄到手!还有…”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立刻启动‘九幽引灵阵’!用最好的祭品——把地牢里那几个身负皇道龙气的废皇子给咱家押上来!咱家要…亲自与‘幽冥血海’深处的那位沟通!寻找炼制‘业火血傀’的禁忌之法!”
冯保,这个被权力欲和贪婪彻底扭曲的阉宦,将目标从单纯的毁灭顾北玄,转向了更加疯狂、更加禁忌的方向——夺取那焚灭一切的业火本源,将其化为己用!
靖国公府,残破的房间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府内医术最高明的老府医,此刻也是满头大汗,双手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用最上等的金疮药粉和续骨灵膏处理着顾惜朝双臂那恐怖的开放性骨折和胸腹塌陷处的伤势,但看着那几乎停止起伏的胸膛、微弱到几乎无法探知的脉搏,以及皮肤下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蚕食着生机的黑色血管,老府医布满皱纹的脸上只剩下深深的绝望和无力。他艰难地抬起头,声音沙哑而沉重:“回国公爷,苏小姐…顾大人他…外伤虽重,若只是如此,尚可设法接骨续筋…但…内腑碎裂移位,心脉受损,多处经脉寸断…尤其是…他体内那股暴戾的魔气,如同跗骨之蛆,非但无法驱散,反而在借助伤势不断侵蚀吞噬着他的生机…寻常药物…纵使是百年血参…恐怕…恐怕也只能吊住一时半刻…回天…乏术啊…” 最后西个字,他几乎是用尽力气才吐出来,充满了悲凉。
苏清璃紧紧握着顾惜朝那只冰冷刺骨、布满血污的手,感受着他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生机,以及那如同附骨之疽般不断蚕食着这生机的阴冷魔气,心如刀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昨夜他浴血守护、魔气肆虐中强行保留一丝清明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不能让他死!绝不能!
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美眸中却燃烧起决绝的火焰,如同寒夜中不灭的星辰:“国公爷!寻常药物不行,那就找不寻常的!我记得…北玄清醒时曾偶然提及,在京城西郊外的‘鬼市’黑市深处,偶尔会有‘续脉草’、‘玉髓灵芝’这等能续接经脉、滋养脏腑的天地奇药流出…虽然真假难辨,鱼龙混杂!还有…能压制甚至净化魔气的佛门圣物!比如…大相国寺供奉的佛宝——‘金刚菩提子’!传说此物蕴含无上佛力,能镇压邪祟,澄澈心神!”
赵崇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鬼市?此刻府外危机西伏,钦天监的爪牙必然环伺!出城前往鬼市,风险太大,无异于自投罗网!大相国寺…”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苦竹大师今日在殿前,似乎对我们有所回护…或许…这是唯一的生路!”
“我去求苦竹大师!”苏清璃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惜朝是为了救我们,为了救北玄才落到如此境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而且…” 她的目光转向沉睡的顾北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惜朝若在,他体内被激发的魔功,或许就是未来对抗钦天监邪法、守护北玄的关键力量!他若身死,魔气彻底失控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救他,不仅是为情为义,更是为了大局!是必须!”
赵崇深深地看了苏清璃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决心和深远的考量。他重重点头,转身疾步走向书案:“好!老夫立刻亲笔修书一封,你带上!苦竹大师乃有道高僧,慈悲为怀,或能看在侯爷和今日之事的份上,赐予一线生机!府内…老夫会亲自坐镇,启动所有防御机关,严加戒备!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绝不会让宵小再踏进一步!”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更深沉了。靖国公府内,浓烈的血腥气、刺鼻的焦糊味、药草的苦涩以及沉重的悲伤气息交织弥漫,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顾惜朝躺在冰冷的血泊中,在生与死、人与魔的边缘苦苦挣扎;顾北玄则沉入了更深、更彻底的情感荒漠,如同一座孤寂的冰山。而苏清璃,将带着沉重的书信、满心的悲恸与最后的一线希望,踏上前往大相国寺的求援之路。京城的漩涡,在经历了短暂的、业火焚邪的死寂之后,正悄然酝酿着更加凶险、更加诡谲的滔天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