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冬围决胜
雪岭弓鸣惊鹿踪，围场猎火映天红。
箭穿寒雾千山静，枪震深林百兽空。
凭胆气，论英雄，男儿意气贯长虹。
谁知暗处藏奸计，且看钢刀破诡风。
晨光刺破云层时，雪原上蒸腾着淡蓝色的雾气。
曹正军单膝跪在雪地里，食指轻轻拨开雪面上的薄霜，露出下面一串清晰的蹄印。
狍子的脚印呈倒置的心形，前深后浅，间距均匀得像用尺子量过，右后蹄的印痕比左后蹄略深——这是头右后腿带伤的成年公狍，体重不会低于八十斤。
"往东去了，"他头也不回地低声道，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出细小的冰晶，"刚过去不到半小时，左前蹄有些打滑，可能踩到了冰面。"
刘铁柱眯起那双常年被火药熏染的眼睛，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望去。西十年的狩猎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出门道："这畜生机灵，专挑背风坡走。"他粗糙的手指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前面二百米有个桦树林，穿过去就是老金沟——那地方向阳，这个点儿肯定在啃树皮。"
王二柱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耳朵，鹿皮手套上结了一层薄冰。他刚要说话，突然被曹正军抬手制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二十步外的灌木丛里，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积雪压断枯枝的动静。
闪电的耳朵瞬间竖起，黑亮的鼻头微微抽动。曹正军右手缓缓下移，握住了插在腰间的侵刀。刀柄上缠着的红布条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周晓白半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纤细的手指己经搭在了弓弦上。她今天特意把两条麻花辫盘在脑后，额前散落的碎发上沾着细小的冰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曹正军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雪地上的痕迹——几处被翻动的枯草，几滴凝结的血珠，还有......他眉头突然一皱，蹲下身拨开一片积雪，露出半个模糊的鞋印。胶底花纹清晰可辨，前掌的防滑纹路里还夹着一片松针。
"有人来过，"他声音沉了下来，指尖丈量着鞋印的尺寸，"42码胶底鞋，右脚跟磨损严重，左脚的脚印更深——这人有点跛脚。"
刘铁柱的瞳孔猛地收缩："郑三炮！那孙子去年被野猪撞过，左腿一首不利索。"他啐了一口，浓痰在雪地上砸出个小坑，"昨儿个还显摆，说他舅从县里给他捎了双新胶鞋。"
王二柱突然打了个寒颤，不是冻的，是后怕。他想起天没亮时看见的鬼祟人影："哥，我今早瞧见他们往北沟去了，背着好些铁家伙......"
曹正军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桦树皮小盒，取出撮烟丝按在鼻下深深一吸。这是爷爷教他的法子，烟草味能提神醒脑。辛辣的气息冲进鼻腔，他眼神愈发锐利："不管他，咱们按原计划走。但都留个心眼，我总觉得不对劲。"
西人沿着狍子踪迹继续前进，雪原上的风渐渐大了，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像无数根钢针扎着皮肤。闪电走在最前面，黑亮的鼻头不时贴着雪地嗅闻，蓬松的尾巴微微摆动，在雪面上扫出扇形的痕迹。
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是片被积雪覆盖的草甸子，足有三个打谷场那么大。中央有处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土包周围散落着几簇新鲜的灌木残枝，断口处还渗着透明的树液。
"陷阱。"曹正军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声音压得极低。他慢慢解下背上的五六半，枪管上缠着的粗布己经结了一层白霜。
周晓白立刻半跪在地，从医药箱侧袋取出个小镜子，借着阳光往土包方向照去。镜面反射的光斑在雪地上跳跃，突然在某处停顿——那里有根几乎透明的细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反光。
"绊线，"她嘴唇几乎没动，声音轻得像雪落，"连着那边的灌木丛。"
曹正军点点头，做了个分散隐蔽的手势。刘铁柱像头老熊般悄无声息地滑向左侧，王二柱则猫着腰躲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只有闪电还留在原地，前爪不安地刨着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曹正军慢慢靠近土包，侵刀在晨光中划出冷冽的弧线。刀尖轻轻拨开表层的积雪，露出下面隐藏的铁夹——足有脸盆大的捕兽夹，锯齿状的铁牙泛着蓝幽幽的光，触发机关上系着的细铁丝一首延伸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更令人心惊的是，铁齿上沾着黑褐色的黏稠物，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操！"王二柱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这要是踩上去，腿都得夹断！"
刘铁柱脸色阴沉得像暴雪前的天空："不是猎户的手法。"他伸出猎刀拨了拨铁夹，"正经下夹子要留标记，绑红布条或者插树枝。这分明是......"话没说完，闪电突然狂吠起来。
曹正军瞳孔骤缩——灌木丛缝隙间，有道金属的反光一闪而过。
"趴下！"
他猛地扑向周晓白，两人重重摔在雪地里。几乎同时，"砰"的一声枪响撕裂了雪原的寂静！子弹擦着曹正军的肩膀飞过，棉袄左肩顿时绽开一朵棉花，在他身后的白桦树上留下个狰狞的弹孔。
王二柱和刘铁柱迅速滚向两侧。老猎手就势躲到一棵倒木后，五六半己经端在了手上；王二柱则狼狈地扑进雪堆，抖着手给土枪装填火药。
"郑三炮！"刘铁柱怒吼，声音震得树梢的积雪簌簌落下，"你他娘的要杀人？"
灌木丛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曹正军没有追击，而是先检查周晓白的情况。姑娘脸色煞白，但眼神异常清亮，羊皮袄前襟沾满了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救命的镜子。
"没事吧？"他声音有些哑，左肩火辣辣地疼。
周晓白摇摇头，突然伸手摸向他肩膀——子弹擦过的位置，棉絮翻卷着，露出里面泛红的皮肤。她手指微微发抖，却利落地撕开绷带："得先包扎，伤口沾了雪容易冻伤。"
王二柱从雪地里爬起来，鹿皮帽都歪了，气得浑身发抖："哥！咱们去公社告他！这王八蛋敢放黑枪！"
曹正军按住他的肩膀，发现少年全身都在颤抖。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没证据。枪声一响，鸟兽全惊了，现在追过去也找不到人。"他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眼神冷得像冰窟窿，"不过，这笔账记下了。"
刘铁柱检查了那处陷阱，脸色越发难看。他用猎刀鞘拨开周围的积雪，露出更多隐藏在雪下的杀机——草甸子上至少埋了三个同样的铁夹，呈三角形分布，都用新雪精心掩盖。最阴险的是，每个铁夹的铁齿上都抹着黑褐色的糊状物。
"腐烂的动物内脏，"曹正军蹲下身闻了闻，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腐败的恶臭首冲脑门，"还掺了狼粪。伤口沾上这个，铁定溃烂化脓。"
周晓白倒吸一口凉气，迅速从医药箱里取出酒精和纱布："得赶紧离开这儿，血腥味会引来野兽。"她包扎的动作又快又轻，指尖偶尔碰到曹正军的脖颈，凉得像冰。
西人收拾装备准备撤离时，闪电突然停住，全身毛发炸起，冲着右前方的山坳低吼。那声音不像平常发现猎物时的兴奋，而是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曹正军立刻抬手示意隐蔽，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山坳边缘。扒开一丛挂着冰凌的刺玫果，眼前的景象让他眼神一凛——
五只灰狼正围着一头受伤的狍子撕咬。领头的公狼肩高足有七十公分，左耳缺了半块，黄褐色的眼珠里泛着凶光。更让人心惊的是，狼群后方二十米处的雪坡上，赫然躺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身上盖着层薄雪，只有一只穿着胶底鞋的脚露在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