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舟的办公室装饰风格极简到了冷酷的地步。
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硬朗的家具，巨大的办公桌后是整面墙的落地窗。
窗外是铅灰色、仿佛触手可及的低沉云海。
顾承舟就坐在那张象征权力顶峰的宽大办公桌后，深灰色衬衫的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没有抬头，正专注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一份文件，侧脸轮廓在窗外天光的映衬下，竟让人一瞬间慌乱。
此时办公室里并非只有他一人。
靠窗的会客区沙发上，还坐着几位西装革履、气场不凡的中年男人，显然是寰宇资本的高管。
他们低声交谈着什么，气氛严肃。
刚进门的苏晚星，心更加沉了。
他不仅提前了时间，竟还安排了旁听？是想让她在更多人面前摔得更惨吗？
她尽量让自己忽略那些探究的目光，一步步走向那张巨大的办公桌。
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停在办公桌前约一米远的地方，微微颔首，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泄露出一丝沙哑的疲惫：“顾总，您要的报告。”
顾承舟闻声这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她。
那目光带着审视，从她明显憔悴却强撑镇定的脸，滑落到她紧紧攥着文件夹、指节发白的手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她面前空着的桌面，极轻微地抬了抬下巴。
一个无声的命令：放下。
苏晚星上前将那份文件夹，轻轻地放在了顾承舟眼前，随后又后退几步，仍旧停在刚刚一米远的地方。
顾承舟身体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按在文件夹上，却没有立刻打开。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苏晚星脸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声音低沉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苏小姐看起来很疲惫。看来这三天，为了这份‘基石’，没少费心。”
话语里听不出是关切还是嘲讽，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陈述。
苏晚星首视着他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清醒和镇定。
“顾总的要求，我们‘光影工坊’自然全力以赴。”她的声音清晰，掷地有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顾承舟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转瞬即逝。他终于垂下眼睑，翻开了那份厚重的报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落地窗外云层缓慢移动带来的、无声的巨大压迫感。
沙发区的高管们也停止了交谈，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办公桌这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屏息凝神的紧张。
苏晚星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原地，背挺得笔首。
她能清晰地看到顾承舟翻页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沉稳有力。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分析模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翻得很快。
前期那些凝聚了团队大量心血的核心内容，他似乎只是粗略浏览。
苏晚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他根本不在意过程，他只等着看那个被他提前预知的、致命的“风险”。
终于，他翻到了最后几页。
翻到了那份附录。
翻到了她最后钉上去的、那三页散发着孤注一掷气息的《深度解析与对冲预案》。
顾承舟翻页的手指，第一次，停顿了。
虽然停顿的时间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苏晚星捕捉到了。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手，屏住了呼吸。
顾承舟的目光落在了那三页纸上。他看得比前面任何一页都要慢，都要仔细。
那冰冷如霜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苏晚星却敏锐地感觉到，笼罩在他周身那股无形的、迫人的低气压，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深邃的视线，在那三页纸上缓缓移动。
尤其是看到那三条剑走偏锋、甚至带着赌博性质的对冲预案时，他的目光在其中一条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那条指向寰宇资本旗下子公司的方案。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顾承舟看完了最后一页。他缓缓地合上了文件夹。
他没有立刻说话。
办公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落针可闻。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投向苏晚星。
那眼神比之前更加复杂，深沉，里面蕴藏着苏晚星完全看不懂的情绪——有好奇，有探究，有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怒意，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欣赏？
他盯着她，这是时隔七年后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女人。
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布满红血丝却依旧不肯低垂的眼睛，看着她挺得笔首的腰身以及伪装后的职业化笑容。
那股他再熟悉不过的、想要摧毁她这份倔强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她怎么敢？怎么敢在被他逼到绝境后，不仅没有崩溃求饶，反而亮出这样一把豁出一切、甚至带着反噬意味的利刃？！
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了一下，指尖仿佛又触碰到那只冰凉金属企鹅光滑的边角。
那个被他随手买下、以为她早己丢弃的东西……和眼前这份带着挑衅味的预案，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一种强烈的、失控的烦躁感攫住了他。
“苏小姐。”
顾承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你的这份‘预案’，很大胆。”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却让苏晚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来了！审判要来了！
“第三条，”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锁住苏晚星的眼睛，“你想利用寰宇旗下‘启明科技’的现金流，做杠杆撬动百悦母公司的债务重组？”
他精准地点出了她方案中最核心、也最冒险的一步！
苏晚星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却依旧清晰：
“是的，顾总。这是基于风险对冲逻辑下的最优解之一。启明科技现金流充沛，业务稳定，且与地产关联度低，其资金介入能极大提振市场信心，为债务重组谈判争取最有利筹码，同时……”
“最优解？”
顾承舟突兀地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还是苏小姐想借机，把寰宇也拖下水的……‘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西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苏晚星的耳膜！
沙发区的高管们瞬间交换了眼神，气氛骤然紧张！
苏晚星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果然！他果然是这样想的！在他眼里，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报复他！都是为了拉他一起下水！
三天三夜积压的疲惫、压力、委屈，还有此刻被他恶意揣测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苦苦支撑的堤坝！
“顾承舟！”
她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尖锐颤抖，完全忘记了场合，忘记了身份，“你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