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刚才在医务室更加沉重、更加窒息的沉默。
那封沾血的信,像一道无形的、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苏晚星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和泥雪的双手。
那只裂开的金属企鹅,在刚才的混乱奔跑中不知掉在了哪里。
只剩下掌心里……那被汗水浸湿、揉皱了的信纸一角,还死死地攥着。
那上面晕开的“苏晚星”两个字,像一道灼热的烙印。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顾承舟也正看着她。
他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锐利逼人,也不再是暴怒失控后的赤红,更不是被撞破秘密时的绝望恐慌。
那是一种深沉的、疲惫的、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之下,翻涌着苏晚星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他看着她手中攥着的、那露出一点泛黄边角的信纸,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那弧度苦涩,带着一种自嘲,一种解脱。
“现在……你知道了。”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砂砾中磨砺出来。
“七年前……那个懦弱、自私、连喜欢都不敢承认的……顾承舟。”
苏晚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酸涩再次汹涌而上,冲得她眼眶发热。
“企鹅……”
顾承舟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自己那只缠着厚厚血污绷带、无力垂落的手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
“……在寰宇顶层,看到它掉在玄关……我以为你早就扔了……没想到……你还留着……”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顿住了,似乎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是痛?是怒?还是……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绝望?
“从那天开始便捡起来……一首带在身边……”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
看着上面刺目的暗红,眼神空洞,“像个……可悲的念想……或者……惩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带到南极……大概是……疯了……想让它……看看它本该待的地方……冰天雪地……或许……才是归宿……”
他的话语破碎,逻辑混乱,却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星的心底。
她看着他苍白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凉,看着他那只为了抓住她、为了争夺那只企鹅而再次撕裂、鲜血淋漓的手……
七年前那个被责任捆绑、不敢言爱的少年。
七年后那个步步紧逼、却又在生死关头用命抓住她的男人。
那个捡起她丢失的企鹅、像个疯子一样带到世界尽头的偏执狂。
此刻这个坐在冰冷角落、卸下所有伪装、只剩下疲惫和悲凉、承认自己懦弱自私的男人……
所有的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又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重新拼凑出一个她从未真正认识过的、血肉模糊的顾承舟!
“别说了……”
她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哭腔,“别说了……顾承舟……”
顾承舟的身体因为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而微微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她泪流满面的脸。
那眼神里的悲凉似乎被这汹涌的泪水冲淡了一丝,染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置信的震动。
“你……”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恨我吗?”
恨?
苏晚星哭着摇头,泪水更加汹涌。
恨他什么?恨他当年的不甘?恨他七年后的纠缠?还是恨他……在冰裂隙边缘用命抓住她?恨他……将这封迟到了七年、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信,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送到她面前?
巨大的混乱和心痛让她无法思考。她只是用力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顾承舟看着她拼命摇头、哭得浑身颤抖的样子,眼底最后那点强撑的平静终于彻底碎裂。
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巨大痛楚和无措的酸涩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伸向苏晚星沾满泪水的脸颊。
指尖带着冰冷的温度,在即将触碰到她滚烫泪水的瞬间,停住了。
仿佛在害怕惊扰,又仿佛有些害怕被拒绝。
苏晚星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泪眼,透过朦胧的水光,看着那只停在咫尺、微微颤抖的手。
指尖上还沾着血污和泥雪的痕迹,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和一种小心翼翼的脆弱。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安全堡垒外,暴风雪的嘶吼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
堡垒内,惨绿的应急灯光下,冰冷的金属长椅上。
他颤抖的手悬停在她泪痕斑驳的脸颊边。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那只手。
七年。
所有的错过,所有的伤害,所有的纠缠,所有的生死与共……
都凝聚在这咫尺的距离里。
苏晚星缓缓地闭上了被泪水浸透的眼睛。
一滴滚烫的泪,顺着她颤抖的睫毛滑落,无声地滴在了顾承舟那只悬停的、冰冷而颤抖的指尖上。
那滴泪,滚烫。
像熔岩滴落在冰原上。
顾承舟悬停的手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灼热触感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狂喜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小心翼翼的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