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那涂染了林寿精血的阴沉木签，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柳寡妇心口那滴滚烫粘稠的心头精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柳寡妇佝偻的身体猛地僵首！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被无边的空洞和死寂取代。没有惨叫，只有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断的、短促到极致的抽气声：“嗬——！”
一股远比李老板张员外更加纯粹、更加深厚、如同陈年苦酒般浸透了无尽孤苦、绝望和卑微怨怼的灰白色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根木签，疯狂地涌入！
“嗡——！”
阴沉木签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灰白光芒！签体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痛苦的嗡鸣！林寿握签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虎口崩裂，鲜血淋漓！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悲苦和卑微祈求的意念洪流，顺着木签狠狠冲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
看到了寒冬腊月里，瘦小的孩子缩在破絮里冻得瑟瑟发抖，妇人把最后一口热汤喂给孩子，自己舔着冰冷的碗底…
看到了烈日炎炎下，妇人跪在滚烫的地上浆洗堆积如山的衣物，手指泡得发白溃烂，只为换回两个发霉的窝头…
看到了漆黑的雨夜，痴傻的儿子高烧不退，妇人抱着他跑遍整个黑山镇，跪在紧闭的医馆门前磕头磕得鲜血淋漓，却只换来一句冰冷的“没钱滚开”…
看到了儿子冰冷的尸体旁，妇人一夜白头，抱着那件缝了又缝的破褂子，哭干了眼泪，只剩下喉咙里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看到了那半个沾满灰尘的窝头滚落在地时，她眼中最后一点卑微的光熄灭的瞬间…
那不仅仅是怨念！那是一个被生活碾碎了无数次、却依旧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灵魂，在彻底熄灭前发出的、无声的悲鸣！是比纯粹的恨意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绝望的灰烬**！
“呃啊——！” 林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吼！这股庞大精纯的悲苦怨念洪流，远超他的预料，也远超他这具刚刚踏入“蕴气”门槛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石磨之中，被这无尽的孤苦和绝望反复碾压、研磨！丹田内那暗红的气旋疯狂旋转，贪婪地吞噬着这股涌入的力量，但吞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冲击的强度！他的经脉如同被强行撑裂的皮管，剧痛欲裂！七窍之中，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
更可怕的是，这股悲苦怨念中蕴含的、柳寡妇那卑微到尘埃里的一生印记，如同冰冷的毒液，疯狂侵蚀着他的意识！他仿佛不再是林寿，而是变成了那个在寒冬中舔舐碗底的妇人，变成了那个跪在医馆前磕头流血的母亲，变成了那个抱着儿子尸身无声呜咽的孤魂…无穷无尽的绝望和卑微感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同化！
“不！滚开！” 林寿在灵魂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拼命催动刑鬼断骨赋予他的那丝凶戾意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刺向那试图淹没他的悲苦洪流！
“轰——！”
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念在他识海中猛烈碰撞！
一边是刑鬼断头之恨的滔天凶戾，斩断一切！
一边是柳寡妇卑微一生的无尽悲苦，沉重如渊！
剧烈的冲突几乎要将林寿的识海撕裂！他眼前发黑，头痛欲裂，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就在这时！
那根刺入柳寡妇心口的阴沉木签，在承受了海量悲苦怨念的灌注后，终于达到了极限！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灰白光芒大盛的签体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粘稠的灰白色怨念如同实质般渗出！柳寡妇那枯瘦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生命的气息急速流逝！
“砰！”
一声闷响！整根阴沉木签连同柳寡妇心口那一小块皮肉，猛地炸裂开来！血肉混合着粘稠的灰白色怨念碎片，如同腐烂的烟花般西散飞溅！
柳寡妇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如同一个被扯断了线的破旧木偶，空洞的眼睛茫然地对着屋顶的破洞，映着外面惨淡的星光。她死了。带着无尽的悲苦和那半个窝头滚落尘埃的卑微记忆，彻底消散了。
而那炸裂的木签碎片并未消失！它们在西溅的过程中，被那股庞大精纯的悲苦怨念强行吸附、凝聚！
灰白色的光芒如同回流的潮水，瞬间收束！
一根全新的、完全由灰白色怨念凝聚而成的“签”，悬浮在柳寡妇冰冷的尸体上方！
这签，不再是实体的木头，而是由粘稠流动的灰白色怨念构成，如同凝固的泪河！签体表面，没有痛苦扭曲的小脸，只有无数模糊的、不断变幻的景象：寒冬破屋舔碗底，烈日浆洗溃烂的手，雨夜跪求医馆的血痕，抱着尸身无声的呜咽…以及最后定格——半个沾满灰尘的、冰冷的窝头！
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卑微到让人心碎的怨念气息，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降临在这狭小的土坯房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劣质油脂，弥漫着绝望的咸腥味。
林寿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口鼻鲜血狂涌，浑身被溅满了粘稠的血肉碎末和灰白色的怨念碎片。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悲苦气息。识海中，刑鬼的凶戾意念暂时占据了上风，将柳寡妇的悲苦记忆强行压制到角落，但那沉重的绝望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的灵魂。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得到了一根质量前所未有的“怨念烤签”，但这根签上凝聚的，是一个苦命妇人卑微绝望的一生！那半个窝头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印，深深印刻在他的意识里，每一次想起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巨大的荒谬感。
他挣扎着爬过去，颤抖着伸出手，试图触碰那根悬浮的灰白色怨念签。指尖距离签体还有寸许，一股冰冷沉重的悲苦意念便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手臂如坠千斤，呼吸都变得困难。
“收…收！”林寿咬着牙，用意念强行沟通，同时催动刑鬼断骨的力量。
那根灰白色的怨念签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本能地抗拒着刑鬼的凶戾。但最终，它还是缓缓地、如同不情愿般，飘落下来，落入林寿冰冷颤抖的掌心。
入手冰凉沉重，如同握住了一块万载寒冰，又仿佛握住了一个灵魂的泣诉。林寿不敢多看签体上那不断闪回的悲苦景象，尤其是那半个窝头。他迅速将其收入怀中一个特制的、画着简陋符文的布囊里（这是他为了隔绝凶签气息临时准备的）。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看着地上柳寡妇那迅速冰冷、如同枯柴般的尸体，一股冰冷的麻木感笼罩了他。愧疚？或许有，但瞬间就被体内更深的饥饿感和刑鬼冰冷的催促碾碎。
他踉跄着站起身，目光扫过屋内。昏黄的油灯依旧在摇曳，映照着地上的血迹、碎肉和那半个滚落尘埃、沾满灰尘和暗红血点的窝头。
林寿的胃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饥饿感，肉体的饥饿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盯着那个窝头，鬼使神差地，弯下腰，捡了起来。
冰冷，坚硬，散发着尘土和淡淡的霉味。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如同一个真正的饿鬼，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嘎嘣！”
坚硬的窝头碎块混合着尘土和血腥味，在他口中被强行咀嚼。口感如同沙砾，味道苦涩难当。但他依旧机械地、用力地咀嚼着，吞咽着。仿佛在吞下某种仪式，某种证明。
就在这时！
他怀中的布囊猛地一颤！那根灰白色的怨念签爆发出强烈的波动！签体上，那半个窝头的景象瞬间放大、扭曲！一股混合着极致悲苦和某种被亵渎般愤怒的意念，狠狠冲击着林寿的意识！
“噗！” 林寿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窝头掉落在地。
他捂着剧痛的脑袋，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这根签…对窝头的执念如此之深？！
他不敢再停留，也不敢再看地上的尸体和窝头。他跌跌撞撞地冲出破败的土坯房，如同逃离地狱，冲进了外面沉沉的夜幕之中。
他没有立刻回积善堂。而是来到了镇子边缘那条早己干涸、堆满垃圾的臭水沟旁。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忘川沙的小布包，颤抖着打开。
浑浊的暗黄色沙粒，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遗忘气息。
林寿抓起一把沙子，看着它们在指缝间流淌。脑海中，柳寡妇临死前空洞的眼神，那半个窝头，签体上闪回的悲苦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
遗忘…
只要一点点…就能摆脱这沉重的枷锁…就能继续走下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疯狂。他缓缓抬起手，将那一小捧忘川沙，凑近了自己的口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