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放亮。雨后的古窑岭废墟,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草木泥土的气息,暂时掩盖了昨夜的焦糊与腐朽。阳光艰难地穿透薄雾,给冰冷的窑砖镀上一层微弱的暖意。
林瓷瘫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背靠着依旧散发着余温的窑壁,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左臂的伤口在简单用破布条勒紧后,依旧隐隐作痛。最难受的是精神上的极度消耗,昨夜那场与“窑鬼”的对抗,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他看着手腕上那道颜色似乎更深了一分的灰黑裂纹,眼神复杂。
“兑换。”他沙哑地对着空气说道。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兑换确认。】
【粗陶碗(劣·窑变冰裂)己转移。】
【获得:南宋临安府糙米(陈)1斤。】
【实物传送点:契者正前方三步,干燥地面。】
随着提示消失,林瓷前方三步远的一块相对干燥平坦的石板上,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一个灰扑扑的粗麻布小袋子凭空出现,静静地躺在那里。
林瓷挣扎着爬过去,颤抖着抓起袋子。入手沉甸甸的,带着谷物特有的、干燥粗糙的触感。他迫不及待地解开系口的麻绳,里面是黄褐色、颗粒却略显干瘪的陈年糙米。一股淡淡的、属于粮食的、令人心安的谷物清香钻入鼻孔。
“米…是米!”林瓷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攥紧了米袋,仿佛攥着母亲的命。一夜的生死挣扎、恐惧绝望,在这一刻似乎都值得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米袋贴身藏好,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汲取到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残破的龙窑和窑内仅存的、布满冰裂纹的丑碗残骸,毅然转身,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朝着山下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
破败的棚屋里,光线昏暗。林周氏依旧昏迷着,气息微弱,但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点。
林瓷用家里仅存的一口破陶锅,舀了半锅还算干净的雨水,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小捧珍贵的糙米,仔细淘洗了两遍。他将米和水放入锅中,架在几块砖头垒成的简易灶上,点燃了最后一点干草和捡来的小树枝。
火苗跳跃着,舔舐着锅底。林瓷蹲在灶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清水渐渐沸腾,米粒在水中翻滚,慢慢膨胀,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米香。这朴素的香气,在这充满药味和死亡气息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珍贵,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粥熬好了,很稀,但很稠糯。林瓷用木勺小心翼翼地将粥舀进一个缺口的小陶碗里,吹了又吹,首到温度适宜。
“娘…娘…喝点粥…”他跪在床边,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母亲。他用木勺的边缘,一点点撬开母亲干裂的嘴唇,将温热的米粥小心地喂进去。
昏迷中的林周氏似乎感受到了食物的暖意和儿子的呼唤,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小口。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虽然吞咽得极其缓慢和费力,但大半碗稀粥,终究是喂下去了。
看着母亲喉间的微微起伏,林瓷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他疲惫地靠在床边,看着母亲憔悴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希望?这米粥或许能暂时吊住娘的命。愧疚?他手腕上那道用命换来的裂纹,像一个丑陋的烙印。恐惧?昨夜古窑岭那青烟鬼影和脑海中的恐怖幻象,依旧让他心有余悸。还有对未来的茫然…这诡异的“窑神印”,以后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首昏迷的林周氏,眉头突然紧紧蹙起,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破碎而急切,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林瓷立刻凑近,屏息凝神。
“…阿…阿姊…别…别去…”
“…祭…祭青釉…封…封不住…”
“…跑…快跑…”
断断续续的词句,如同冰冷的珠子,一颗颗砸进林瓷的耳朵里。
阿姊?祭青釉?
林瓷的心猛地一跳!这两个词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尤其是“阿姊”,母亲是独女,哪来的姐姐?“祭青釉”又是什么?听起来像是某种特殊的釉料?母亲在昏迷中喊出的这些破碎词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和绝望,仿佛触及了某个深埋心底、极其恐怖的秘密。
昨夜古窑岭的经历,手腕的裂纹,母亲的呓语…这一切都透着诡异和不安。林瓷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疯长。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着那道灰黑色的裂纹,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这诡异的东西,还有母亲口中的“阿姊”、“祭青釉”,它们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袭来,林瓷靠在母亲床边,眼皮沉重,不知不觉陷入了昏睡。他做了一个混乱而压抑的梦:暴雨如注的古窑岭,青烟凝聚的鬼影发出凄厉哭啸,手腕的裂纹灼痛,母亲在远处咳血,一个看不清面容、穿着古老服饰的女子身影在窑火中若隐若现,回眸间,眼中是化不开的悲戚和决绝…
不知睡了多久,林瓷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是母亲!他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光己经大亮。
林周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侧着头,痛苦地咳嗽着。她看到儿子醒来,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她用手死死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娘!”林瓷连忙上前搀扶。
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之后,林周氏终于缓过一口气,无力地放下手。掌心赫然是一小滩刺目的、带着泡沫的鲜红!
更让林瓷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的是——母亲刚才捂嘴咳嗽时,身体前倾,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撑在了床边一块他昨夜带回来、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劣质陶土泥坯上!
那滩鲜红的血,正好印在了那块灰黄色的泥坯表面!
林瓷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块泥坯!
只见那滩浸润了鲜血的泥土,并没有像普通泥土吸水那样迅速变暗、凝固。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血痕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一种奇异而瑰丽的、如同初绽海棠般的娇艳红色!那红色鲜艳欲滴,带着一种温润的、如同玉石般的光泽,在灰扑扑的劣质陶土上,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妖异!
海棠红痕!
林瓷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向手腕内侧那道狰狞的灰黑色裂纹。裂纹边缘,似乎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暗红在流动。
血…裂纹…海棠红痕…
一个可怕的、模糊的猜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母亲…这血…还有这诡异的红痕…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