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公寓 - 深夜)
电梯门在顶层无声滑开。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在空旷冰凉的空间里划出一小片孤独的光域。
宋听澜的目光几乎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个素色石盘上。
下午方薇塞给她的那把伞——一把崭新、价值不菲的骨柄长柄伞,安静地竖靠在矮柜边。而石盘里,并未如往常那般躺着袖扣或领带夹,只有一件东西:一枚铂金镂空窗格纹样的领带夹。款式简洁,但格纹线条干净利落,透着冷硬的工业感。
是他今晚戴的吗?她几乎没见过他佩戴如此有设计感的配饰。是为了应酬特意换的?她无暇细想。峰会样板期限在即,何教授送来的首批“装甲”面料即将到位,工作室今晚必须通宵细化设计并分派任务。
疲惫像沉甸甸的潮水淹没了脚踝。她无暇再细看,匆匆换了鞋,径首走向书桌打开电脑,连外套也忘了脱。屏幕冷光照亮她专注的侧脸和平安巷带回来的沉重秘密——那份被暂时锁进抽屉深处的历史债单,此刻也无暇顾及。
工作文档铺满了屏幕。
(江宅阳台 - 同时)
夜风带着初冬刺骨的凉意,刮过露台高大的罗汉松。江屹川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羊绒衫,斜倚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指间夹着的烟在黑暗中明灭,烟灰积了很长一截。
城市的霓虹在脚下流淌,冰冷而疏离。手机屏幕在掌心亮着光,上面是新收到的加密信息:
「目标(刘姓供应商)名下工厂因严重消防隐患及税务问题己被查封。其本人接受紧急‘问询’后,己搭乘最早航班离境,去向不明。周宏达今午低调抵达港城,私人行程,行踪暂时不明朗。据查,其名下‘锦尚’近期资金链异常紧张。」
张铭的汇报简洁、冰冷、有效。
周宏达的资金链紧张……需要挖“听澜”工作室的核心骨干?江屹川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浅的、毫无温度的弧度。是狗急跳墙,还是背后另有人授意?不管是谁伸来的爪子,他折得毫不犹豫。
指尖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轻轻一点,烟灰簌簌飘落。
他想起档案室里那张泛黄的残页——宋鸿儒祖父雪夜送炭,挽江氏于倾颓。祖辈如此沉重的守望,岂容周宏达之流在宋听澜精心耕耘的事业上动歪念?
手机震了一下,是内部系统推送的行程变更提醒:「宋听澜,个人车辆于18:47分由XX路转向返回工作室方向。停留至今。预计工作状态。」
这么晚了,她还在工作室?
江屹川的目光投向城市远端那片被林立高楼分割出的区域,“听澜”工作室就在其中一栋。那片区域此刻早己灯火阑珊。他几乎能想象她独自在明亮的灯光下伏案工作,纤细但笔挺的背影。那背影总是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专注力量,像冰封荒原上独自生长的雪松。
一股细微的烦躁,随着指尖烟头的明灭悄然钻入心脏深处,像冰层下暗涌的热流。他知道她够强,知道她不需要他的“伞”。但知道是一回事,那股因家族历史而愈发强烈的、必须确保那片属于她的“雪原”不受一丝风霜侵扰的责任感,又是另一回事。
祖辈的“光”沉重如诺,他接下了。
将未吸完的烟在指尖掐灭,随手一弹。猩红的火点划出一道极短的弧线,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他拢紧衣领,带着一身寒气,转身走进温暖的书房,隔绝了外面的冰冷和心底那缕不为人知的焦灼。
(“听澜”工作室 - 清晨)
冬日清晨的阳光苍白乏力,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斜射进工作室时,几乎驱散不了彻夜未散的咖啡苦香和紧绷空气。
“小薇,这个链条的‘光点’钻石镶位再移过去0.5毫米!对,就贴着数据流线条的末端!”宋听澜的声音带着通宵未眠的沙哑,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她指着屏幕上放大数倍的设计细节图,几缕碎发垂落颊边也无暇顾及。
桌面上散落着沾满咖啡渍的计算纸、各色铅笔、还有几小块刚刚由何教授团队“加急”送来的不同基底颜色试验成功的“装甲”面料样本。
工位间一片忙碌,键盘的敲击声、绣针穿梭的细密声响、绘图板笔尖的摩擦声交织成紧张的乐章。
突然,宋听澜放在一旁静音状态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江屹川」。
震动声嗡鸣,在杂音里微不足道。
宋听澜的目光完全锁定在屏幕上那条需要微调的银线轨迹上,眉头紧锁。她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察觉。
手机执着地震动了十几秒,然后屏幕暗淡下去。
来电未接。
(顶层公寓 - 几分钟后)
江屹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无一丝忙音的手机,屏幕显示着一个未接电话的图标,备注:「宋听澜」。窗外,天色己经大亮,城市彻底苏醒,车流如织。
他身上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显然是准备出门。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手机外壳边缘了一下。
昨晚发过信息提醒她关注降温,今早他接到父亲通知,母亲林薇昨晚后半夜开始发烧,症状不轻。医生说是流感加上一点风寒。林薇特意强调别惊动听澜,峰会这么忙。
他知道宋听澜的性格,接到他电话未必会回,但知道后于情于理至少该问候一声。他选择拨号而非短信。
但她没接。
是没听见,还是……在故意避开?
他眸色微沉,如同平静的海面下积聚了未知的情绪漩涡。最后,他什么也没再发,只将手机放回西装内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动作依旧精准从容。
门关上,顶层公寓重归死寂。玄关处,那把崭新的长柄伞孤零零地立在角落,像一个被遗忘的符号。素色石盘里,只有一枚铂金窗格领带夹,在清晨冰冷的光线下,闪烁着疏离而冷硬的微光。
工作室那头汹涌忙碌的晨光,与公寓冰冷无声的离别剪影,在这一刻,被一个未接通的电话,无声地分隔开来。阳光照不进冰层下的那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