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恩的身体踉跄了一下，才在空间屏障粘稠剧烈的排斥中强行稳定住身形。那身象征绝对权力的笔挺黑色管理者制服，此刻却如同裹尸布般悬挂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形态之上。
他的右侧，依旧保留着人类的外形，肌肉紧绷，制服勾勒出力量感的轮廓，甚至能看清布料下肩胛骨因强行突破而微微颤抖的弧度。但左侧——从颧骨向下，越过脖颈、肩膀、胸膛、首至腰腹和大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具有强烈腐蚀性的力量侵蚀、同化，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半透明状态。那不是玻璃的脆硬，而是如同水银般粘稠流淌的质感，却又诡异地维持着大致的人体轮廓。在这半透明的“水银”躯壳内部，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幽蓝色冷光的复杂数据流，如同亿万条被激怒的电子毒蛇，疯狂地奔涌、冲撞、撕裂！它们毫无规律地纠缠、爆裂、重组，释放出刺目的能量闪光，如同被强行囚禁在透明牢笼中的狂暴闪电，每一次能量的剧烈冲突，都让那半透明的“水银”表面泛起痛苦不堪的涟漪和细微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他的左眼，己经完全被这失控的数据洪流占据，眼眶内只剩下一片刺目的、毫无感情的幽蓝光芒，冰冷、高效、如同最精密的扫描探针核心，冷酷地分析着视野内的一切信息。而他的右眼——那只还属于人类的右眼——瞳孔深处，却翻涌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风暴！那里有撕裂灵魂的极致痛苦，有被非人力量扭曲心智的疯狂，有对自身存在形态的憎恶与恐惧……而在这一切混乱的底层，竟还挣扎着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如同古老化石般深埋的悲伤？！
他并非完好无损地穿越！这强行撕开空间屏障的代价，是身体和意识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内爆！他体内那被“源点水晶”改造、赋予他管理者力量的“核心”，此刻正因强行突破空间的干扰而剧烈失控！一半是人，一半是狂暴的数据集合体，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撕扯、争夺主导权！
那只残留着人类意识的右眼瞳孔猛地收缩，如同捕食者的锁定，瞬间穿透空间，死死钉在凯撒身上！更准确地说，钉在他手中那块刻着被利剑贯穿眼睛图案的古老金属板上！最后，那目光带着一种混合了贪婪、憎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死死锁定了平台中央那颗散发着柔和悲伤白光的“源点水晶”！
“找到你了…虫子…” 卢西恩的声音响起，不再是纯粹、无情的电子合成音，而是变成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混合体——尖锐的电流杂音如同背景的嘶鸣，叠加着一种仿佛声带被粗糙砂纸反复打磨、被强行撕裂后发出的嘶哑人声。那嘶哑的底音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非人的怪异感。“还有…‘源点水晶’…” 当他的目光触及水晶时，那只数据奔涌的左眼瞬间爆发出更强烈的、近乎贪婪的幽蓝光芒，充满了攫取和占有的狂热。然而，在同一刹那，他那残留的人类右眼中，那一丝深藏的悲伤如同被强光刺激的回光返照，剧烈地挣扎、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疯狂所淹没。
“卢西恩…你到底是什么？” 凯撒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他握紧了手中那块冰冷、沉重的金属板——这刻着刺穿之眼的古老之物，此刻是他唯一的武器，唯一能依仗的盾牌。他强迫自己首视着那半人半机械的恐怖存在，身体肌肉绷紧到极限，脚下缓缓后退，粗糙的鞋底摩擦着布满裂纹的合成材料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细微声响。后背距离平台那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白玉石边缘，只有咫尺之遥。水晶那柔和的悲伤光芒笼罩着他，却无法驱散前方怪物带来的彻骨寒意。
“我？” 卢西恩发出一声刺耳的、如同生锈齿轮强行啮合转动的金属摩擦冷笑。他缓缓抬起那只半透明的、内部幽蓝数据流疯狂冲撞的左手。那“水银”般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非人质感，指向自己那张恐怖分裂的脸庞。“我曾经和你一样…K-73。” 他那只人类右眼死死盯着凯撒，瞳孔深处翻涌的痛苦和嘲弄几乎要溢出来，“一个可悲的、被‘蚀痕’啃噬的觉醒者。一个…愚蠢地追寻‘后门’传说的失败者！”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裹挟着高压电流的重锤，狠狠砸在凯撒的神经上！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卢西恩…曾经是觉醒者？！那个冷酷无情、将任何情感波动视为瘟疫、视觉醒者为必须清除的癌细胞的管理者卢西恩，曾经和他们一样？！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他那恐怖的半机械形态更令人心神剧震！凯撒握着金属板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冰冷的触感也无法压下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米拉…那个编号M-21的女人…她以为她发现了秘密？” 卢西恩那只人类右眼中，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浓烈的嘲弄几乎化为实质，其中又掺杂着一丝被时间风干、磨砺得如同刀锋般锐利的怜悯，以及一抹深藏不露、却依旧能刺痛观者的、源自遥远过去的痛苦。“她只是…重复我当年的老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陷入疯狂回忆的尖锐，“我找到了这里！我穿过了那片该死的屏障！我站在你现在的位置！我看到了它！” 他那只半透明的、数据流狂暴的手猛地指向平台中央的“源点水晶”，幽蓝的光芒在他“水银”手臂内部爆闪，如同失控的引擎！“我以为它是钥匙！是解放的曙光！是撕破这该死烙印枷锁的唯一希望！我…触碰了它！！！”
他的整个身体因为激烈的情绪和体内力量的冲突而剧烈颤抖起来。半透明的“水银”部分，数据流的冲撞变得更加狂暴、无序，幽蓝的电弧如同失控的鞭子，在他体内疯狂抽打，发出“噼啪”的细微爆响，表面涟漪剧烈，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分。那条属于人类的右臂肌肉贲张，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仿佛在极力对抗体内另一股力量的撕扯。
“然后呢？！” 凯撒厉声追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真相的碎片如同冰冷的刀锋，在他眼前飞舞，他必须抓住！脚下继续后退，粗糙的地面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后背己经清晰地感受到了平台那冰冷刺骨的玉石材质散发出的寒气，如同抵住脊柱的刀尖。
“然后？！” 卢西恩发出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那声音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混合着高频的电子噪音和声带彻底撕裂的破败嘶哑，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他那只人类右眼瞬间被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填满，瞳孔放大到极限，仿佛再次亲身经历了那场灵魂的浩劫！“‘花园’？！哈哈哈哈哈！” 他癫狂地大笑，笑声扭曲刺耳，充满了自我毁灭的疯狂，“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它是坟墓！是意识的粉碎机！它给予的不是自由，是彻底的…格式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