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水泥站台,铁皮候车棚被晒得发烫。
穿旧衣布衫汉子们肩扛草编麻袋,步伐艰难往候车室走,扎着红头绳的姑娘攥着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帆布包,踮脚张望电子屏上模糊的车次信息。
检票口挤成一团,戴着红袖章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维持秩序。
看到人挤人的场景,秦晚禾无比怀念可以坐高铁的时光,嗖一下就到了多快啊,这吭哧吭哧跟老黄牛一样。
许明阳左右手提满行李,在站台上等她。
“哎吆,我们大小姐出行,怎么没个随从啊。”他领着她上到停靠的火车上;“你的保镖呢,不行我给你雇几个啊?”
秦晚禾紧贴着车壁走;“没付你工资是吧?”
“靠.....拿我当使唤丫头呢?”许明阳语气中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也行,哥哥正愁不想结婚呢,以后养老的事就托给你了,记得三菜一汤好好善待哥哥啊。”
秦晚禾养活一个小宁宁己经够累的,才不给自己揽这种苦差事。
“让你弟弟养去,他身强力壮。”
“玩我呢?.........让他养。”许明阳听起来一肚子气;“本来还能活到九十九呢,他氧气管一拔,三十就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许明阳和他那小十岁的弟弟,上辈子大概是天敌吧。
许明阳几次差点死他手里,没死成也是佛祖保佑。
秦晚禾忍不住叹息;“你没被他弄死也真是命大”
“谁说不是呢。”许明阳一边说一边带着她往里去;“行了,你也别皱眉头了,笑一笑。”
“没出嫁前多爱笑的一个姑娘啊,婚姻就是把杀猪刀,把我们妹妹的笑脸都给杀没了。”
这是在安慰她吗?
估计是上午那阵听了她和陈墨之的对话,许明阳听出了端倪,这是在打心底心疼她呢!
“明阳哥,你可以暂时不告诉我哥吗?”
被许明阳知道她和陈墨之那点破事,己经够糗了,若是再被哥哥知道了,她临时挖地道都来不及。
一头撞死在这火车上算了。
许明阳瞪着一双大眼睛装傻充愣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我听不懂。”
他同意了?
秦晚禾一颗心落到肚子里,往里走找自己的座位。
本以为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硬座一路坐到广州呢,进了车厢之后才发现‘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比会客厅还要大上一倍的车厢只用坐他们几个人,餐厅洗手间休闲区一应俱全,墨绿色的厚绒地毯,踩上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软包沙发,茶几中央摆着景德镇手绘青花瓷盘,盛着切好的新鲜水果——在供销社连苹果都要凭票的时节,新鲜荔枝和蜜橘,明晃晃摆在这。
“惊着了?”许明阳随手摘下海盗款太阳帽。
“这节车厢可是广州那位大人物专门为霖向野定制的,八人座软皮包厢,连厕所的水龙头都是上海牌镀铬货。”
他敲了敲嵌在墙上的收音机,旋钮转动时发出咔嗒轻响;
“想听样板戏还是革命歌曲?随你挑。”
秦晚禾摸着沙发扶手上精美的铜制雕花,这才看见意料之外的人。
上次污蔑她偷吃葡萄的女孩挽着宋滢的手并肩坐在沙发上,见了她,那女人露出一副‘你给我等着瞧’的眼神,仰脸冲她冷哼一声。
秦晚禾恍若看不见,只冲宋滢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宋滢,’中医馆的副主任医师,也是霖向野的得力助手。
医馆有传言,说她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家里也不缺钱花,会来医馆上班只为奔霖向野。
许明阳见了那傲娇女孩也是一脸蒙圈,上次没把她弄死是他仁慈,没想到她又送上门来了。
不过他在看见宋滢后,便明白了原委。
“宋主任的朋友,没法轰走。”许明阳轻声哄人;“你就当她不存在,有我在呢哥哥保护你。”
“没事。”秦晚禾也不是泥捏的,还能任人随意欺负不成。
至于宋滢会带那女孩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宋滢在医馆的口碑一首很好,怎么会跟没教养的人做朋友,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宋滢的好也只是表面功夫。
秦晚禾放下行李和胡兵还有另外两个医生打了招呼,正要找地坐时。
洗手间的门忽然打开,霖向野大步流星甩着手从里面出来。
身上不再是墨色丝绸睡衣,而是穿了件格子衬衣浅色休闲裤,他好像偏爱那类的衣服,上午帮他收拾行李时,他衣柜里就有好几件。
没想到出差还要穿。
他人走到沙发处,自动有人给他让开座位。
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随意又嚣张,一个人占了半边沙发,见他坐过来,宋滢立马轻巧的凑上去。
那双握手术刀的手,亲自去剥荔枝给霖向野吃。
没眼看。
但让秦晚禾意外的是,霖向野因为要经常做手术的原因,因此手腕上极少戴东西,她也正是因为知道他不爱戴装饰类的东西,才送他手表的。
没想到,他今天居然戴上了那晚她送他的手表。
表盘上菱形切割的碎钻折射出细碎光芒,正巧反射出他冷峭的眉峰。
他张扬地坐着,手往膝盖上一搭明晃晃地将那块手表展示了出来。
像是要故意给谁显摆似的。
她有些羞愧难当,那块手表买的算不上贵,说不定还没他脚上的皮鞋值钱。
真怕有人会问起。
宋滢涂着酒红甲油的指尖捏着荔枝核突然顿住,眼尾的钻石泪痣随着她挑眉的动作微微颤动:
“霖医生这是转性了?往常最烦这些首饰配饰,今怎么戴了只手表出门?”
沙发周围瞬间静得能听见火车启动的嗡鸣。
秦晚禾窘迫地低下头找了处不显眼的位置坐下。
胡兵低头整理病历的动作顿住立马抬头往霖向野手腕上看去,另一个医生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霖向野缓缓勾唇笑了,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转腕表,表盘内侧的“L”字正巧对着宋滢:
“不能戴?”
宋滢表情管理做的很好,剥荔枝的动作只轻微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的笑。
“当然能,不过能被霖医生戴在手上的腕表,一定不普通吧,心上人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