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与碧瑶同时转头望去，那道原本浑然一体的石壁，此刻竟缓缓向后移动，发出沉闷的轰鸣。
水帘被撕裂开来，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仿佛一张沉寂八百年的巨口正在徐徐张开。
碧瑶踏着涟漪走上岸，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她站在苏夜身侧，眼波流转间盈满笑意，被水浸湿的衣袂贴在肌肤上，在昏暗的洞穴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苏夜目光掠过她沾着水珠的睫毛，低声道：“走吧，只希望这滴血洞不要辜负我们这番周折才是。”
隧道幽深曲折，石壁上零星的发光矿物比外间稀少许多，光线昏沉得只能勉强辨清前路。
二人走得极是谨慎，毕竟这是八百年来首次有人踏足此地，谁也不知炼血堂那些老怪物会留下何等凶险的禁制。
蜿蜒的通道不断向上延伸，空气中弥漫着岁月沉淀的潮湿气息。
就在这漫长的行进中，苏夜突然驻足，低声道：“到了。”
前方隧道尽头，一线天光刺破黑暗。隐约可见那光晕中浮现出一座巨大的石室轮廓。
二人相视一瞬，碧瑶率先走了进去。
随着二人逐渐深入，石室的全貌在昏暗中徐徐展开，这是一座如天的洞窟，他们所处的隧道正好位于石室正中央。
而在对面石壁上，竟另有一条幽深的通道向内延伸，石室左侧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石像，形成鲜明对比。
一尊宝相庄严，衣袂翩然如沐天风，慈祥的面容似能普度众生。
另一尊却青面獠牙，四首八臂的魔躯上每张面孔都狰狞可怖，嘴角石刻的血痕在幽光中仿佛还在流动。
两尊神像前摆着一张积满灰尘的石桌，上面香炉与几包香烛早已被岁月覆盖。
石室另一侧零散地扔着几个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正当苏夜思索之际，碧瑶已神色肃穆地走上前去，她拾起一个蒲团轻轻抖落尘埃，恭敬地置于神像前。
又从怀中取出火石，点燃那尘封八百年的香烛插入香炉，最后跪在蒲团上，以最虔诚的姿态深深拜伏。
袅袅青烟中，她清越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
“幽明圣母，天煞明王，圣教第四十三代弟子碧瑶诚心叩拜。圣教式微，弟子等殚精竭虑，愿圣母明王垂怜，赐我圣教复兴之机，渡化众生同登极乐长生境。”
三个响头过后，碧瑶起身时眼中似有莹光闪动。她淡淡扫了苏夜一眼，轻声道：“走吧。”
苏夜点了点头，二人继续向洞穴深处行去，没走多远，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溶洞奇观。
与外间精心修葺的石室截然不同，这里怪石嶙峋，钟乳倒悬。
千万年形成的石笋石柱在幽暗中泛着奇异的光彩，恍若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洞口处，一块巍峨巨碑如天堑般矗立，碑上十个斗大的字迹如惊雷劈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每个字都有半人之高，笔锋如刀削斧劈，透着一股睥睨苍生的磅礴气势那字迹似要破石而出，直冲九霄。
苏夜凝视着这行字，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却又难以言说，随后见碧瑶已绕过石碑，便也快步跟上。
绕过巨碑后，眼前更是千奇百怪的钟乳石林。
二人在石笋间穿行，忽然走在前方的碧瑶脚步一顿，发出一声轻呼。
苏夜快步上前，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墨玉剑匣中的噬魂突然轻轻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那颤动中竟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欣喜，仿佛故人相见般。
洞底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壁横亘眼前，两侧各有一条幽深的隧道延伸向未知的黑暗。
而在石壁下方，一方青石平台上，一具森白骷髅端坐如钟，虽经八百年岁月侵蚀，仍保持着生前的威严姿态。
不出意外，这便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黑心老人遗骸。
苏夜凝视片刻后，随即躬身行了一礼，他手中的戮仙也算是承了这位魔道巨擘的情，如今同样觊觎对方所珍藏的天书。
碧瑶挑眉轻笑：“堂堂正道弟子，竟对我们魔教前辈行礼？”
她指尖绕着发梢，眼中带着玩味。
苏夜神色不变，只淡淡道：“恩是恩，怨是怨，我分得清。”
话音未落，碧瑶指尖微顿，正魔两道势同水火，见面便是你死我活，何曾听过这般言语？
“你倒是...有趣得紧。”她忽的展颜一笑，绿裙映着洞中微光，明艳不可方物。
前行不过数十步，又一处石室呈现眼前。
左侧木架林立却多已空置，右侧堆着锈蚀的刀剑枪戟，最上方横着一柄通体玄黑的巨斧，斧刃寒光未泯，似在诉说当年饮血的岁月。
苏夜目光掠过这些残兵，径直走向深处。
忽闻身后金铃清响，碧瑶正从铁盒中取出一枚鎏金铃铛，盒中古尸毒气被她的伤心花尽数吸纳，化作缕缕紫烟消散。
“倒是件趁手法宝。”苏夜瞥了一眼，转身走向另一条通道。
石壁上不知何时渗出水珠，在幽暗中泛着冷光，像是无数窥视的眼睛。
碧瑶跟着苏夜踏入另一间石室时，发现他正静立室中，凝望着石壁出神。
她先是松了口气，继而环顾四周，这石室比先前那间宽敞许多，却空荡得近乎寂寥。
唯有四壁刻满密密麻麻的碑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青光。
苏夜眉心紧蹙，目光如炬地扫过那些古老文字，碧瑶疑惑地凑近，待看清开篇两个遒劲大字时，瞳孔骤然收缩。
“天书！”
她几乎要雀跃而起：“是天书！真的是天书！”
声音在石室中激起轻微回响。
“安静。”苏夜头也不回地低斥。
碧瑶不忿地瞪向他：“这可是我圣教无上经典，千百年来所有圣教弟子的神通大法，都是从这天书中领悟而出的...你们青云门弟子，莫非也要觊觎我圣教至宝？”
苏夜目光依旧停留在石壁之上，淡淡道：“这天书本就无主，又岂是魔教独有之物？”
碧瑶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好个冠冕堂皇的说辞！你们这些正道中人，想夺我圣教至宝还要找这般借口？”
她袖中金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夜不再争辩，只是盘膝而坐，仰首凝视着石壁上的文字：“你去寻其他出路吧，当心机关。”
碧瑶冷哼一声，本欲发作，却见苏夜已完全沉浸在天书之中。
她赌气似的也望向石壁，才读了几句便觉头晕目眩，那些文字艰深晦涩，字里行间似有魔力流转。
她不禁暗自心惊：这等玄奥经文，此人竟能参悟？
石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碧瑶望着苏夜专注的侧脸，忽然发现他眉心隐隐有青光流转，与石壁上的文字竟产生微妙共鸣。
她下意识按住腰间的合欢铃，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打扰，转身向石室深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