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大明宫。
午初三刻，御史台铜匦院的青铜狴犴脊背沁满水珠，獬豸鳞甲间垂落的雨露正与阶前新苔的绒尖融为一体。
李陨银发束进竹青襕衫，眼尾泪痣映着透窗春光，玄铁北斗令突压住《永利十一春劾牍》。
"哥哥新收的弹章——"令牌寒光割裂冰裂纹奏疏，"参的《河西劝农疏》，可对得上掖庭白鹿的北斗烙纹？"北斗令掠过铜匦裂隙，寒芒恰似那年共刻断簪时迸溅的火星。
李沐墨发间己生出几缕银丝，螭纹玉珩悬在春袍蹀躞间，随动作在青砖上勾出断续龙影。
剑穗扫落带露的《户部劝农录》，玉珩突映亮青铜锁匣。
"九郎在察院埋的'病匦'——"璜面折射的掖庭桂枝影微微发颤。
"投的密状竟与当年共刻的'清'字裂痕暗合？"
"哥哥何时学会睹物思人了。"李陨北斗令突旋开铜匦暗格，震出半卷《工部农器图》，指尖抚过冰裂纹路时蓦地一顿——吐蕃星图裂隙间竟夹着片褪色五色缕。
"将作监铸的春分耒耜……"那年你为我系上五色缕的手，此刻可还握得住这铜匦寒铁？
铜匦院东廊忽漫进杏花雨，李沐剑穗扫过带露的《刑部春赦牍》。北斗令吸附的掖庭白鹿胎毛突凝朱砂，在春光里洇成少年笔迹。
"九弟新换的知匦使——"血色笔迹遇暖化作《清平策》残页，"验的密状竟藏着掖庭旧瓦的磁粉？"
"不及哥哥念旧。"李陨忽扯断腕间五色缕，残缕遇磁吸附铜匦锁眼，"去岁更替的监察御史——"铜匦轰然洞开，露出半枚嵌着断簪的北斗佩玉，"呈的弹章用的可是你我共刻的'清平'印泥？"铜匦深处藏着的，究竟是罪证还是当年共埋的杏花酿？
未时春阳漫透冰裂纹铜镜，李陨银发缠住北斗令锁链，突缚住《河西军镇劾牍》。
锁链勒出的血珠滚落铜镜，映出两张被岁月割裂的容颜："哥哥当年教刻'清平'时说'日月为鉴'——"血珠在镜面凝成北斗天枢纹，"可这铜鉴……照出的尽是修罗相！"
李沐忽以剑尖挑开镜后夹层，泛黄《掖庭纪事》飘落间，一片干枯桂叶粘在他袖口。
"九弟可知春分阴阳平？"指尖抚过叶脉裂痕，恰与当年共刻的"平"字缺笔重合，"这裂痕……比完整的叶子更合天地道法。"
那年你攀折桂枝为我止血时，落进伤口的桂瓣可还嵌在骨缝？
申时春雷滚过铜匦院，李陨北斗令嵌入摇光位。磁粉吸附出永利十一年春分的残页———
———"清平"二字己被新印蚕食殆尽，唯余半枚断簪嵌在"平"字末笔，簪头北斗纹竟与李沐玉珩严丝合扣。
"当年断簪分藏铜匦与玉珩——"李陨突然扯断蹀躞带，玉珩坠地裂出当年共写的血书："哥哥教我'清平在心'，可你的心呢？"铜匦深处飘出的杏花陈酿香，竟比断簪更蚀人心魄。
酉时雷雨漫过青铜狴犴，李沐拾起半枚断簪突然刺向心口。李陨的北斗令却先一步贯穿自己左掌，血染的令纹正卡住簪尖："那年掖庭断箭若再偏半寸……"掌心血混着陈年杏花酿，终究酿成最烈的穿肠毒。
螭纹玉珩在雨水中渐显全貌——北斗七星的玉衡位，赫然嵌着当年系在五色缕上的金铃。
铃舌磁石吸附血水，在《清平策》终页显出完整漕运图。而图中山河脉络，皆是两人幼年时共刻的"清平"笔迹。
"九弟……"
"哥哥。"
雨幕深处，当年共埋的杏树突然开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