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
尚书省。
巳正露晞,青铜戈戟的蟠螭纹里缀满碎银珠,武库青砖墁地的冰裂纹中,柳絮正裹着晨风打旋。
日轮攀过三重檐歇山顶时,戈刃垂落的露珠正与檐底新燕衔泥的轨迹共同蒸腾成雾气,在点兵台石阶边洇出二十西节气纹。
李陨银发束进荼白襕衫,眼尾泪痣映着透窗烈阳,玄铁北斗令轻叩《永利十一河西舆图》。
"哥哥新调的戍将——"令牌寒光割裂羊皮图裂痕,"布的烽燧可对得上掖庭白鹿的北斗蹄印?"北斗令掠过戈戟暗纹,刃光映出少年时共绘的河西沙盘。
李沐墨发间银丝愈显,螭纹玉珩悬在绛纱武服间,在青砖上勾出残破龙形暗影。
剑穗扫落带露的《户部边饷录》,玉珩突映亮青铜箭簇匣。
"九弟在武选司埋的'病甲'——"璜面折射的掖庭断壁处,白鹿胎毛正与军镇隘口重叠,"造的箭矢竟掺着当年共藏的磁石粉?"
"哥哥竟还记得沙盘推演。"李陨北斗令突旋开铠甲暗层,震出半卷《吐蕃密道全图》。
陈年沙粒从裂隙簌落,遇光竟显北斗星轨。
"兵部上月更替的库曹参军——"指尖抚过甲片锈迹,"验的锁子甲用的可是掖庭拆下的金铃铁屑?"
那年你执我手刻军镇模时,落进沙盘的桂瓣可还嵌在甲缝?
武库东阁忽漫进麦芒,李沐剑穗扫过结露的《刑部戍卒牍》。北斗令吸附的密道图突凝朱砂,在光柱里洇成《清平策》批注。
"九弟新换的兵部员外郎——"血色字迹遇热化作玉衡星位,"核的军籍竟嵌着门下省值房磁石?"
"不及哥哥心细如发。"李陨忽扯断甲胄束绦,残绦遇磁吸附箭垛机关。青铜枢钮轰开,露出暗格里完整的河西军镇蜡模——沙盘"清平"二字裂痕处,赫然嵌着北斗佩玉残片。
"去岁更替的职方司主事——"玉纹与吐蕃密道严丝合扣,"呈的塘报用的可是掖庭旧砖的拓泥?"箭垛深处藏着的,究竟是军机还是那年共埋的麦芽糖?
午时烈阳穿透冰裂纹护心镜,李陨银发缠住北斗令锁链,突缚住《河西烽燧录》。
锁链勒出的血珠滚落镜面,映出裂成碎片的"清"字沙标。
"哥哥当年教布阵时说'星燧相应'——"血珠在铜镜凝成北斗天权纹,"可这星图……照的是清平江山还是修罗棋局?"
李沐忽以剑尖挑开镜后暗屉,泛黄《掖庭演武纪》飘落间,半块干硬麦饼粘在剑穗。
"九弟可知小满三候?"指尖抚过饼上齿痕,恰与军镇图缺角重合,"这残缺……比完整的沙盘更近兵道。"你掰麦饼喂我时落的碎屑,可还哽在喉间?
未时热浪蒸腾青铜箭簇,李陨北斗令嵌入摇光位,磁粉吸附出永利十一年小满的密函———
———"平"字被箭簇烙纹覆盖殆尽,唯余半枚断簪嵌在河西隘口,簪头北斗竟与蜡模沙盘上的吐蕃密道完全契合成一体。
"当年分埋玉衡簪与河西沙标——"李沐突然劈裂箭匣,内里掉出掖庭白鹿颈间皮鞣:"你说'鹿鸣为号',可听过万箭破空掩鹿鸣的声响?"
武库深处腾起的麦芽焦香,混着铁锈竟比断簪更刺喉。
申时热风卷起沙盘尘屑,李沐执断簪刺向军镇图时李陨的北斗令却先一步贯穿箭垛,血染的令纹正卡住簪尖。
"那年河西流矢若未射偏半寸……"箭垛血迹混着陈年麦芽糖,终究凝成最腥甜的痂。
螭纹玉珩在热浪中渐显全貌——北斗七星的摇光位,赫然嵌着当年系在沙盘旗杆的鎏金铃。
铃舌磁石吸附血渍,在《河西舆图》终页显出完整清平防务,而防线上每个烽燧,皆是两人少年时共刻的掖庭砖缝坐标。
白鹿忽从热霾深处昂首嘶鸣,颈间新旧箭创叠如鳞甲。
李陨拾起沙盘中残破的"清"字陶片突然嗤笑:"哥哥,这沙盘……终究比人经年。"
暮色里,六部新印在《河西防务疏》终页碎成齑粉。
而兵部武库的青砖缝中,一株麦苗正穿透血锈与尘沙,在当年共刻的"平"字裂痕处抽出新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