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
扬州城东别院地窖。
雪霰扑簌簌砸在青瓦上,地窖石阶覆着层盐粒碾碎的冰晶。
李沐玄色劲装袖口沾着陈茶碎末,剑尖挑开第三罐蒙顶石花封泥时,火把光里突然迸出几点幽蓝——罐底阴刻的熊头纹,正与王澍鱼袋密信的茶渍印严丝合缝。
"九弟这嗅茶的功夫——"剑鞘叩击陶罐,震落簌簌盐粒。
"倒比户部核账的算盘珠子还精。"李沐指尖抹过罐身裂纹,盐霜在皮肤上灼出红痕。
"永淳十五年的陈茶,倒是与河西那场大雪同岁。"
李陨银发束着墨绿额带,荼白缺胯衫下摆掖在蹀躞带里,靴尖碾碎地砖缝里的盐块。
"陛下昨夜扮作录事翻墙时——"盐末在火光里泛起诡谲的蓝,"可闻到这咸腥里掺着淬火的铁锈味?"
卯时更鼓穿透三寸厚的橡木地窖门,李沐剑鞘突刺入盐堆。
铁砂混着半片吐蕃箭镞簌簌滚落,镞尖青锈正与他颈侧旧疤同色。
"工部去岁批的二十船官盐——"剑锋忽转向李陨心口,"掺着吐蕃军械坊的废料,九弟在户部十年竟未拨错半粒算珠?"
"臣的户部算盘——"李陨银发扫过对方剑穗缀着的东珠。
"只管得清陛下冠冕上的一百单八颗南海珠。"指尖猝然探入李沐衣襟,扯出半截染血的绢帕。
"倒是陛下这帕子……"帕角焦痕遇盐粒"嗤"地燃起青焰,"沾的是河西战场龟兹城的火油?"
地窖深处忽传来陶罐炸裂声,李沐剑光己先身形掠去。
火把照亮十具桐木箱,最末那箱《江淮盐道图》泛黄的绢帛上,茶渍绘成的星纹正吞噬着李陨玉珩的缺口。
"王澍吐露的吐蕃密道——"李陨玉珩压住星纹,珩身北斗第七星突吸附铁砂。
"原是用蒙顶茶汤混着人血绘的?"铁砂随他指尖游走成河西河道,"这显影技法,倒像那年掖庭井底……"
"噤声!"李沐剑鞘击碎陶罐,陈茶混着盐粒爆燃成青紫色火团,"九弟若还惦念掖庭旧事——"火光映亮他颈间未愈的箭创。
"不如想想如何解释这盐道图上的河西军镇旧标!"
辰时雪光从透气孔渗入,李陨忽将玉珩掷向盐堆。
珩身北斗纹吸起铁砂,在盐道图上拼出歪斜的"清"字。
"陛下可还记得——"铁砂随指尖游过龟裂的盐渍。
"那年隆冬,你握着我的手在井壁刻字,匕首淬的也是吐蕃粗盐?"
李沐剑尖骤然抵住他喉结:"朕只记得——"剑锋压出血珠。
"你刻到'平'字最后一横时,故意划破了朕的手腕。"血珠坠入盐堆,遇铁砂凝成北斗天枢纹。
地窖门突被撞开,朔风卷着雪粒子扑灭两支火把。
长史举着蜡封密信踉跄而入:"殿下!平康坊粮仓起火,暴民抢的竟是掺了铁砂的陈粮!"
李陨银发缠住李沐欲夺密信的手腕:"陛下猜猜——"吐息拂过对方腕间旧疤。
"这掺铁的霉米,煮出来的粥会不会比掖庭的刷锅水更难下咽?"
"朕更想知道——"李沐反手拧住他腕骨,扯落玉珩掷向盐道图。
"你故意纵容王澍贪下修渠银,是不是就为养出这些暴民?"珩身北斗纹突与粮仓方位重叠,吸起满地铁砂凝成完整星轨。
巳时雪霁,李沐剑尖挑开的盐道图突遇地窖潮气。
茶渍星纹漫漶处,竟显出暴毙的河西节度使私印,与李陨玉珩缺口咬合成熊头军徽——正是当年龟兹城头撕裂李沐铠甲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