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似乎比去时更加漫长。
夕阳彻底沉入远方的海平面，夜色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没了明州港。
贫民窟的巷道变得更加阴暗、逼仄，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垃圾、劣质油灯和……绝望的气息。
刘云飞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长衫，一手紧紧护着怀里那用树叶包着的一小撮盐和他仅剩的那枚铜钱，另一手端着那只装着最后晚餐的破陶碗，警惕地穿行在扭曲的、散发着恶臭的小径中。
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他的身体和意志。
腿脚酸痛，之前被地痞打伤的地方隐隐作痛，饥饿感也再次如约而至。
今天一整天的奔波，换来的仅仅是一文钱的净收入和一小撮粗盐。
这个结果，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无力。
“五十贯……还有两天多一点的时间……”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每算一次，心就沉一分，“按照今天这个效率，别说还钱了，能保证自己不饿死就不错了。难道真要指望那几卷破图纸？”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负面情绪。
不行，不能放弃。
至少今天验证了系统技能的有效性，也证明了自己并非完全无法在这个世界立足。
而且，码头上的观察也并非毫无价值。
“那些受伤的工人……如果能找到一个切入点，‘卖艺疗伤’或许是一条比卖贝壳更靠谱的路子。”他边走边思索，“但这需要本钱，需要准备，更需要……信息和技巧。我需要知道哪里能买到便宜又实用的药材，哪怕是最基础的止血散或者草药膏；我需要了解码头上各个帮派或者势力对这种‘游医’的态度；我还需要一套能让人信服的说辞和表现……”
想着想着，他己经回到了自己那间破屋附近。屋子在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怪兽，散发着潮湿和霉味。
他摸索着推开门，借着从门缝和墙壁破洞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将陶碗和怀里的东西放下。
顾不上休息，他立刻开始准备晚餐。
将剩下的贝壳倒入碗中，加上一点浑浊的雨水（他白天用另一个破瓦罐接了一些），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怀里那包盐打开，用手指捻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量，均匀地撒了进去。
这点盐，是他今天最大的“奢侈品”了。
他重新点燃了简易灶台里的火堆（幸好还有些余烬），将陶碗架上去。
很快，伴随着噼啪声和再次弥漫开来的烟雾，一股比中午更加浓郁、带着咸鲜味的香气飘散开来。
加了盐的海鲜汤，果然不一样！
这一次，他吃得更加仔细，也更加珍惜。
每一口带着咸味的汤，每一小块鲜韧的贝肉，都仿佛在给他补充着流失的能量和希望。
虽然依旧粗糙，但有了盐的加入，这顿饭的味道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吃完最后的晚餐，将破碗和石板都收拾好，他感到一股深深的倦意袭来。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他蜷缩在墙角那堆勉强能称为“床”的干草上，刚准备闭眼休息一会儿，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巷道里传来“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痛苦的闷哼和几句含混不清的咒骂。
“嗯？”刘云飞立刻警觉起来。贫民窟的夜晚从不安宁，打架斗殴、醉汉闹事是家常便饭。他本能地不想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但那痛苦的呻吟声持续不断，还夹杂着几分熟悉。他侧耳听了听，好像是住在隔壁不远处的那个老王？
一个孤寡老头，嗜酒如命，白天经常在码头做些最苦最累的搬运活计，晚上就用赚来的几个铜板换酒喝，十天里有八天是醉醺醺地回来。
“不会是喝多了摔了吧？”刘云飞皱了皱眉。他犹豫了一下，恻隐之心和另一个隐秘的念头——那个“卖艺疗伤”的实践机会——开始在他心里交战。
“去看看？万一伤得不重，正好可以试试我的【基础急救处理】……而且，老王虽然穷，但白天干活应该还能剩下几个子儿……”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开始疯长。
他太需要钱了，也太需要验证自己的能力了。
最终，对现状的不甘和对改变的渴望压倒了谨慎。
他深吸一口气，从干草堆上爬起来，悄悄地走到门口，将破门拉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果然是老王，瘫倒在几步外的巷道拐角处，身旁散落着一个摔碎的廉价陶罐，似乎是酒罐。
老王抱着自己的右手，身体蜷缩着，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飘了过来。
刘云飞又观察了一下西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王……王大爷？”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老王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勉强聚焦，看到是刘云飞，立刻不耐烦地骂道：“滚开！穷……穷小子……少管闲事……”他说话间，疼得龇牙咧嘴，抱着右手的左手上己经沾满了暗红色的液体。
刘云飞凑近了些，借着月光看到老王摔倒的地方散落着几片锋利的碎陶片，他的右手手掌似乎被割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血正不断地往外渗。
“大爷，你手流血了，不清创包扎一下，怕是要发脓、烂掉的！”刘云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我……我以前跟一个走方的郎中（医生）学过几天，懂一点粗浅的跌打损伤处理，要不……我帮您看看？”他把“系统知识”的来源推到了一个不存在的郎中身上，这是他临时想到的、最不引人怀疑的借口。
老王哼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但手上的剧痛又让他难以忍受。
他看了看自己流血不止的手，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瘦弱但眼神似乎很认真的年轻人，犹豫了片刻，最终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随便你……要是弄得更糟……老子饶不了你……”算是勉强同意了。
刘云飞心中一喜，强压着紧张，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跑回自己的破屋，将灶膛里仅剩的火苗重新吹旺，又往陶碗里加了些雨水，然后将怀里那包盐又倒了一半进去，架在火上煮沸。
这简陋的盐水，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消毒液”了。
他又找出那几条之前准备好的、相对最干净的布条。
等待水开的时间，他回到老王身边，先是扶着他，让他靠着墙壁坐好，然后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
伤口大约有两寸长，不算太深，但割破了几条小血管，所以出血比较明显，伤口边缘还沾着些泥土和碎陶片的粉末。
“大爷，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刘云飞提醒了一句。
很快，陶碗里的盐水开始沸腾。
他用一根干净些的小木棍挑着布条，在滚烫的盐水里浸了浸，稍微晾凉到不至于烫伤皮肤的程度，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清洗老王手上的伤口。
“嘶——”老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缩手，但被刘云飞按住了。
“必须洗干净，不然脏东西留在里面会化脓！”刘云飞沉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虽然他心里也发虚）。
他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将伤口周围的污渍和血迹擦掉，盐水刺激着伤口，让老王额头冒出了冷汗，但他看到刘云飞专注认真的样子，以及那虽然简陋但条理分明的操作，竟然也咬着牙没再挣扎。
清洗完毕后，刘云飞用另一块干布条按在伤口上，施加压力止血。
几分钟后，出血明显减少了。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大的碎陶片残留在伤口里，这才拿起最后一条干净的长布条，模仿着现代包扎方法，将老王的手掌和手腕仔细地缠绕了几圈，打了个牢固的结。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一刻钟。
当刘云飞松开手时，老王手上的伤口己经被妥善地包扎好了，虽然绷带只是破布条，但看起来干净利落，比他以前受伤时随便找块破布一裹的样子强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血己经完全止住了，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老王活动了一下手指，虽然还有些僵硬和疼痛，但明显感觉舒服多了。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眼神里少了几分不耐，多了几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你……你这手法……还真像那么回事。”老王嘟囔着，语气缓和了不少，“比那些只会吹牛的江湖郎中强点。”
他挣扎着从怀里那个更破的钱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两枚铜钱，塞到刘云飞手里：“喏……拿着……算……算你的辛苦钱……”
就在刘云飞接过那两枚铜钱的瞬间，他脑海中响起了那个冰冷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首次成功运用医疗知识（基础急救处理LV1）进行治疗，并获得有效报酬。】
【临时事件判定：急救实践（老王的手）。评价：B- （条件简陋，处理得当）。】
【奖励发放：解锁新技能——【初级信息分析】LV1，【初级社交技巧】LV1。】
【系统提示：知识不仅是力量，有时也能换钱。恭喜宿主在赤贫线上迈出微不足道但关键的一步。继续努力，商城的大门……还远着呢。】
一连串的信息流如同电流般划过刘云飞的脑海！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对老王点了点头：“大爷客气了。这两天伤口别沾水，注意干净，应该很快就能好。”
说完，他扶着老王站起身，帮他捡起地上的拐杖、然后扶他回屋。
老王没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自己那更破的小屋去了。
巷道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刘云飞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手里那热乎乎的两枚铜钱，加上之前剩下的一枚，他现在总共有三文钱了！
虽然距离五十贯依旧遥远，但这三文钱意义非凡！
这证明了，他的知识，哪怕只是最基础的急救知识，在这个世界是真的有价值的！
更重要的是系统奖励！【初级信息分析】和【初级社交技巧】！
他几乎是跑回自己的破屋，关上门，激动地在脑海中“打开”系统界面（虽然还是那个简陋的文字界面）。他立刻查看了新获得的两个技能。
【初级信息分析 LV1】：被动技能。提升宿主从观察、交谈、阅读中提取、归纳、判断信息有效性的基础能力。对环境细节、他人言语/表情的敏感度略微提升。
【初级社交技巧 LV1】：被动/主动技能。提升宿主与人交流时的基础能力，包括：减少紧张感、更清晰地表达意图、基础的说服/谈判/套话能力、对他人情绪的基础感知。
“太及时了！这两个技能简首是雪中送炭！”刘云飞兴奋地差点挥拳。
他白天还在苦恼如何获取信息、如何与人打交道，晚上系统就把解决方案送来了！
虽然只是“初级”，但有总比没有强！
【初级信息分析】能帮他更好地理解码头的复杂环境，判断哪些信息是可靠的，哪些是陷阱，甚至可能从细枝末节中发现别人忽略的机会。
【初级社交技巧】则能首接提升他的“销售”能力，无论是卖贝壳还是将来“卖艺”，都能让他表现得更自然、更有说服力，甚至能更有效地进行讨价还价或者打探消息！
这一刻，之前因为收入微薄而产生的沮丧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和希望！
他仔细地将三枚铜钱和那小半包盐藏好。
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他躺在干草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新的想法和计划。
“明天再去码头！有了【社交技巧】，我说不定能把剩下的贝壳卖个好价钱？或者，可以更大胆地跟人搭话，用【信息分析】收集更多关于工作机会、物价、甚至那个‘祖传图志’相关的信息？”
“还有‘疗伤’这条路，今晚的成功给了我信心。或许可以先从小伤小病开始，积累经验和口碑？有了【社交技巧】，说服别人接受我的治疗应该也更容易些……”
“甚至……我可以尝试分析一下那些地痞的弱点？或者找到能制约他们的人？”
各种念头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虽然前路依旧艰难，债务的压力依然巨大，但拥有了系统和不断增长的技能，刘云飞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或许真的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丝紧张，伴随着贫民窟夜晚特有的各种嘈杂声响，刘云飞终于沉沉睡去。
他的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睡得最安稳、也最充满希望的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