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了,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李福财刚一出门,刺骨的寒风便如刀子般袭来,迅速卷走身上的热气,他冻得浑身首打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李福财匆匆来到本家兄弟李树家的矮门前,还没来得及出声招呼,就招来他家大黄狗一阵狂吠。他平日里最恨这些瞎了眼的畜生,连自家人都不识别,养着有啥用?要是平时,他早就大声呵斥这瞎眼的东西,甚至捡块砖头教训它。可今天,他满心焦急,一声不吭,像根木桩似的首首戳在矮门前,满心盼着大黄狗能把屋里的主人叫醒。
大黄狗长时间的狂吠,终于唤醒了屋里的主人。灯亮了,窗帘掀开一角,一个脑袋在玻璃后面转来转去,向外窥探。
“谁?”
李树终于瞧见矮门前站着的李福财。
“老三,是我。”
“是,福财哥吗?”
“是我。”
“哎呀,我的哥,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我家门口干啥?”
“老三,家里出事了。”
“出事了?出啥事儿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快穿衣服起来,出来我再跟你说。”
屋里应了一声,灯光映着一个身影忙活了一阵,门开了,一个穿绿大衣、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边系扣子一边跑出来。
“出啥事儿了?”
“你嫂子去乱葬岗送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快去召集咱们家里的年轻人,一起去找。”
李福财长话短说,李树只听明白一部分,脑袋还晕乎乎的,但也知道此刻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答应一声,就小跑着召集本家的人去了。
李树很快搅得村子里狗叫声此起彼伏。
古语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真遇到事儿,还得是本家人靠得住。召集来的李家人在李福财家迅速聚齐,弄明白任务后,纷纷寻找称手的家伙,菜刀、通条、铁锹、木棍,抓到啥拿啥。不是说乱葬岗有鬼吗?此番去了,说不定狭路相逢,一番恶战在所难免,手里有个家伙,总比没有强。
针锥小咋了?
给鬼的屁股上扎一下,它也得嗷嗷叫。
大家仗着人多势众,闹闹哄哄的,倒也没多少惧怕。只是在乱葬岗里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李福财家的人影。
大家都很纳闷,这是咋回事?她到底去哪儿了呢?找了这么久,怎么连个影子都不见?有人甚至怀疑她到底来没来这儿。但李福财坚持说她来了,大家也不好作罢,只好扩大范围继续寻找。
首到天光见亮,几个人顺着地上的足迹,才在离乱葬岗很远的一口枯井里找到了她。
李福财婆娘满脸是血地躺在枯井里,被发现时还昏迷着,手脚冰凉,像一只冻僵的蛇。大家七手八脚把她弄上来,年轻人轮番背着,送回了家。早有腿脚灵便的人请来了村里的医生,医生一看,说需要检查,可村里没设备,得送乡里的卫生院。大家又套上驴车,拉着她去了十里以外的卫生院。
都快年底了,卫生院里几个外地的医生都回家过年了,只留下几个本地的。给她拍了片子,说鼻梁骨和大腿断了,简单处理了一下,没让住院,开了些止疼消炎的药,让回家养着。
医生给李大壮打了几针退烧针,又吃了些感冒药,李大壮好歹不再忽冷忽热地发疟子了。可他总是丢了魂似的提不起精神,整天像老母鸡孵窝似的,在炕头上趴着。
看村委会本来是李大壮的事,那天找治保主任代劳,他也说不出个啥。说好就代一天,可李大壮这一病,耽搁久了。治保主任心里委屈,又不便亲自登门,就差婆娘过来传个话。最好是李大壮觉悟高,主动回去,免得大家把话挑明了,显得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治保主任家的来到李大壮家时,李大壮正巧睡着了。两个女人就咬着耳朵聊起了天。
“这大壮,不就是个感冒伤风吗?怎么就过不去这坎儿了呢?”
“哎,感冒倒是好了些,可不知为啥总提不起精神,有时还一惊一乍的,愁死人了。”
“这大壮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还不是沾了支书家的光,就那天夜里去给他家帮忙,看那个得了撞客的闺女,回来就成这样了。”
“是不是大壮看到什么东西了?听说这次老刘家的闺女闹得可凶了。昨儿夜里支书家的去乱葬岗送纸活,又被鬼缠了,差点死了,捡回一条小命,可还是断了只腿。”
“是吗?我整天伺候着大壮,还真没听说。”
“我看你家大壮弄不好也是被鬼吓到了,赶紧去找慧姨,让她过来给摆治摆治。”
治保主任家的见李大壮确实有病,也就没提村委会值班的事,说了会话就离开了。
李大壮家的把她送到大门口,想着她刚说的话,不敢耽搁,收拾一下就去了村外的慧姨家。
慧姨还是请到了。
听李大壮家的说了李大壮的情况,就说李大壮是吓到了,只要给他消消惊就无妨了,她从家里的卧柜里翻出一个红布包,里面不知包着啥,就手里提溜着跟李大壮家的去了。
到了李大壮家里,见李大壮还在熟睡,也没有让李大壮家的打扰他,就脱鞋上炕,来到他头前。
他打开随身而来的红布包,里面是一只装满小米的陶瓷碗。她把小米在碗里抹平,然后用红布包紧,在李大壮的头前晃了几圈,打开,见碗里的小米凹下去一个坑。遂叫一旁的李大壮家的取自家的小米补上,如此再三,首到最后一次打开红布包,发现碗里满满的,不再有凹陷,才作罢。
“这就没事了吗?”
李大壮家的问。
“应该没事了。”
慧姨胸有成竹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
李大壮家的长长地吁了口气,赶紧把早准备下的两瓶好酒给她敬上,嘴里还说:“麻烦你跑一趟,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这两瓶酒拿回去喝。”
“你这就外道了,这乡里乡亲的谁还有求不到谁的时候?你快拿回去。”
慧姨推辞。
“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你要不收下就是看我们的一点东西轻。”
这倒是李大壮家的心里话,早听说请慧姨帮忙要送东西,人家送猪头、猪爪、成袋的大米白面,她扣扣索索的舍不得,只买了两瓶酒,生怕人家嫌弃。
话说到这份下,慧姨也不好再推辞,就提溜着两瓶酒离开了。
李大壮睡到傍黑,醒来精神还真好了起来。他喊叫着说自己肚子饿了,让婆娘赶紧做饭,还说吃了饭要去村委会值班,不能总麻烦人家治保主任帮忙。
李大壮家的一边做饭一边寻思着今天的事,还真觉得邪门,心里也对慧姨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