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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的数字，如同顾衍生命最后的心跳，凝固在碎裂的手机屏幕上。
越野车在旧港区湿滑、扭曲的小巷里疯狂地颠簸、甩尾，每一次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都像在撕扯着我的神经。雨水狂暴地拍打着车窗，模糊了外面飞速倒退的、如同怪物剪影般的废弃建筑。我死死攥着那支冰冷的蓝色安瓿瓶，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它是连接着顾衍灵魂的唯一丝线。
“他……时间到了……”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不一定！” 驾驶座上那个陌生男子低吼着，猛打方向盘避开一堆垃圾，“创伤中心有最顶尖的生命维持！只要还有一丝脑电波！这药……”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紧张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对！林小姐，别放弃！” 副驾上的苏曼猛地转过身，她的脸上混杂着雨水、污泥和未干的泪痕，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顾总……顾总他没那么容易认输！我们还有机会！小张，再快！”
被称为小张的司机咬紧牙关，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旧港区边缘的创伤中心方向亡命飞驰。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仓库里地狱般的景象——毒气的甜腥、子弹的呼啸、“信标”扑倒时溅起的血花、蛇纹男阴冷的眼神、山鹰愤怒的咆哮——与手中这支冰凉液体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尖锐的眩晕感。
“苏曼……” 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依然颤抖，“你怎么……怎么会在那里？那个接应点……‘信标’他……”
苏曼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飞快地转回身，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被雨刮器勉强划开的道路，仿佛那里有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穿越的障碍。
“是‘信标’。”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他提前给了我一个备用方案和一个紧急定位器。他说……如果B-13仓库的通讯中断超过五分钟，或者他发出的特定信号消失，就让我立刻带人去东侧小门接应，不惜一切代价带你走。”
“他到底是谁？” 我追问，那个神秘的身影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挥之不去，“他认识顾衍？他怎么会知道公寓爆炸的时间？还有血钥……”
“我不知道！” 苏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尖锐，随即又强行压下，“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他联系我时用了高度加密的通道，声音也是处理过的！他只说他是‘信风计划’的最后保障，是顾总……很久以前布下的一颗暗子！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确保你活着拿到缓释剂，送到顾总身边！其他的……他什么也没说！” 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最后一句带着压抑的哭腔，“他……他可能己经……”
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引擎的嘶吼和暴雨的喧嚣。苏曼的答案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让“信标”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顾衍很久以前布下的暗子？他和“红枫叶”有什么关系？他为何甘愿付出生命代价？
还有赵峥……他那句“活体钥匙”和“最终宝藏”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头。他处心积虑，不惜制造如此惨烈的屠杀，目标绝不仅仅是血钥本身！
“我们被跟踪了！” 小张突然厉声警告，猛踩刹车同时急打方向！车身剧烈侧滑！
砰！砰！
两颗子弹狠狠击打在车尾左侧的防撞杠上，溅起刺目的火花！
后视镜里，两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如同附骨之蛆，冲破雨幕，死死咬在后面！车窗摇下，黑洞洞的枪口伸了出来！
赵峥的人！他们反应太快了！就像早就在旧港区的出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坐稳！” 小张怒吼一声，展现出惊人的驾驶技术，越野车如同狂暴的巨兽，在狭窄的巷道里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规避动作，利用废弃的集装箱和建筑残骸作为掩体！子弹不断打在车身和周围的障碍物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苏曼己经拔出了手枪，摇下车窗，朝着后面连续射击还击！她的动作干练而精准，显然受过专业训练，绝非普通助理那么简单！
“林小姐！把药拿好！绝对绝对不能丢！” 苏曼在激烈的交火间隙回头对我嘶喊，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将缓释剂紧紧护在胸口，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车顶的扶手，身体在剧烈的颠簸中几乎散架。每一次急转弯，每一次子弹的呼啸，都让我感觉死神冰冷的指尖擦过皮肤。顾衍……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
前方巷口豁然开朗！一条相对宽阔的马路出现在眼前，路的尽头，创伤中心那标志性的、在雨夜中亮着惨白灯光的巨大H符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映入眼帘！
希望！
然而，就在我们的车即将冲出巷口的刹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辆体型庞大的重型渣土车，如同失控的钢铁堡垒，带着毁灭性的气势，从侧前方的路口蛮横地冲出，巨大的车头灯如同死神的独眼，瞬间将我们笼罩！它显然早己埋伏在此，目标明确——将我们连人带车撞成齑粉！
“不——！！！” 小张目眦欲裂，拼尽全力猛打方向并踩死刹车！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裂雨夜！
巨大的撞击声、金属扭曲声、玻璃碎裂声……瞬间吞噬了一切！
世界在翻滚、颠倒、碎裂！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重锤砸在胸口，安全带深深勒进皮肉，眼前瞬间被黑暗和金色的火星填满。手中的安乐瓶脱手飞出！我惊恐地伸手去抓，身体却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抛起，撞向冰冷的车顶！
“缓释剂——！！！”
苏曼凄厉的尖叫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剧烈的翻滚和撞击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
当世界终于停止颠倒，刺耳的金属呻吟和玻璃碎裂声仍在耳边嗡鸣。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腥味和汽油味，疯狂地灌进严重变形的车厢。安全气囊糊在脸上，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全身的骨头都在尖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剧烈的疼痛。
“呃……” 我艰难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视野模糊而摇晃。越野车侧翻在泥泞的路边，车顶严重塌陷，车窗全部粉碎。驾驶座上的小张一动不动，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鲜血正顺着方向盘滴落。
“苏……苏曼？” 我挣扎着，声音嘶哑。
“在……在这……” 副驾驶位置传来微弱而痛苦的回音。苏曼被变形的车门和A柱卡住，额头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边脸，但她还活着！她的眼神在最初的涣散后，迅速凝聚起令人心悸的坚毅，正疯狂地在车厢内扫视。
“药……缓释剂！林小姐……缓释剂呢？！” 她的声音因为疼痛和焦急而颤抖。
药！
我猛地一激灵，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刚才那致命的撞击中，安瓿瓶脱手飞出了！
“我……我不知道！它飞出去了！” 我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扭动身体，在狭小变形的空间里摸索。破碎的车窗边缘割伤了手掌，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却浇不灭心头的寒意。没有！哪里都没有那抹冰冷的蓝色！
“外面……可能掉外面了……” 苏曼咬着牙，试图挪动被卡住的身体，发出痛苦的闷哼。
就在这时！
刺耳的刹车声在暴雨中响起！那两辆追踪的黑色轿车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停在了侧翻的越野车旁！车门打开，几个穿着黑色雨衣、手持武器的身影迅速下车，枪口冰冷地指向我们！为首的一人，脸上带着残酷的笑意，正是那个手臂有蛇形纹身的男人！他竟然从B-13仓库的毒气地狱里追了出来！
“真是命大啊。” 蛇纹男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慢条斯理地走近，目光贪婪地扫视着扭曲的车厢内部，“东西呢？交出来，给你们一个痛快。”
他的手下呈扇形散开，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冰冷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眼睛。
完了……最后的希望……顾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砰！砰！砰！”
一连串急促而精准的枪声突然从创伤中心方向响起！子弹呼啸着打在蛇纹男脚边的泥水里，溅起老高的水花！
蛇纹男和他的手下猝不及防，立刻伏低身体寻找掩体，枪口紧张地转向枪声来源！
只见创伤中心那灯火通明的大门口，几个穿着医院安保制服的身影依托着门柱和花坛，正朝着这边猛烈开火！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一条手臂用撕开的布条草草包扎吊在胸前，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不屈的怒火和惊人的意志力——是山鹰！他竟然也活着冲出了毒气仓库，并且提前赶到了这里！
“安保中心！放下武器！” 山鹰的怒吼声即使隔着雨幕也清晰可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队员虽然个个带伤，人数也不多，但训练有素，火力瞬间压制了蛇纹男一方！
机会！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林薇！苏曼！快过来！” 山鹰一边持续射击压制，一边朝着我们嘶吼。他显然认出了我们，目标暂时一致——对抗赵峥的人！
“药！必须找到药！” 苏曼的声音带着决死的疯狂。她不顾被卡住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蹬变形的车门！
“哐当！” 本就扭曲的车门发出一声呻吟，竟然被她踹开了一条缝隙！
“林小姐！快！找药！我拖住他们！” 苏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备用手枪，对着蛇纹男藏身的轿车方向就是几枪！她的枪法依旧精准，逼得对方不敢轻易冒头。
没有时间犹豫！这是苏曼用命换来的机会！也是山鹰为我们争取的最后窗口！
我咬紧牙关，无视全身的疼痛和冰冷的雨水，奋力从苏曼踹开的车门缝隙中向外爬！尖锐的金属边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火辣辣的疼。一脱离车厢，冰冷的雨水瞬间将我浇透，泥泞的地面冰冷刺骨。
药！药在哪里？！
借着远处创伤中心的灯光和轿车燃烧的火光（可能是流弹击中了油箱？），我发疯般地在泥泞的车祸现场周围摸索、寻找！视线被雨水和血水模糊，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剧痛。没有！还是没有！那支小小的蓝色玻璃瓶，如同消失在了这片泥泞的雨夜地狱！
难道……真的在撞击中粉碎了？或者被甩到了更远的地方？
不！顾衍！不能放弃！
我扑向车辆翻滚的轨迹线，在泥水中手脚并用地摸索、翻找。冰冷的污泥灌进指甲缝，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
就在这时！
我的指尖在车轮碾过的一片泥泞中，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圆柱形的物体！
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我猛地把它从泥里抠出来！
沾满污泥的淡蓝色玻璃瓶！瓶身完好无损！里面的液体在创伤中心惨白的灯光映照下，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光芒！
**缓释剂！** 它还在！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我死死将它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顾衍的生命！
“找到了！” 我朝着苏曼和创伤中心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
“快跑！去创伤中心！” 苏曼在激烈的交火中回应，她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喘息和力竭。
蛇纹男也看到了我手中的蓝色光芒，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拦住她！抢过来！”
他的手下试图突破山鹰小队的火力封锁，子弹更加密集地倾泻过来！
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攥紧缓释剂，在泥泞中连滚带爬地朝着创伤中心那扇象征着生的大门亡命狂奔！冰冷的雨水抽打在脸上，身后是子弹呼啸的声音和苏曼、山鹰他们拼死掩护的枪声！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身体仿佛随时会散架，但手中的那抹冰凉，是支撑我前进的唯一动力！
距离大门还有二十米！十米！
山鹰和仅存的几名队员用身体构筑成一道脆弱的防线，火力全开，死死挡住蛇纹男疯狂的冲击！不断有队员中弹倒下！
五米！
创伤中心大门内，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在保安的掩护下，惊恐又焦急地看着外面这地狱般的景象。
三米！
“抓住她！” 蛇纹男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竟然不顾一切地冲破了火力网，浑身浴血地朝我扑来！他眼中只有我手中的缓释剂！
就在他染血的手即将抓住我肩膀的刹那！
“砰！”
一声格外沉闷的枪响！
蛇纹男的身体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绽开的血花。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我，死死盯住创伤中心大门的方向，充满了怨毒和不甘，然后重重地扑倒在泥水中。
我猛地回头！
只见山鹰单手持枪，枪口冒着青烟，脸色惨白得吓人，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意志力支撑着。这一枪，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没有时间道谢！甚至没有时间思考！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了创伤中心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门！
温暖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冰冷湿透的身体，刺眼的灯光让我一阵眩晕。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此刻闻起来如同天堂的气息。
“救人！快！顾衍！顾衍在哪儿！缓释剂！给他注射！” 我嘶哑地喊着，声音破碎不堪，将手中沾满污泥却完好无损的蓝色安瓿瓶高高举起，如同献祭的圣物。
大厅里的医护人员被我这副地狱归来的模样和手中高举的奇怪药瓶惊呆了。但很快，一个年长的医生认出了我（或许是山鹰提前联系过？），脸色剧变。
“快！带她去ICU！通知顾衍的主治医生！准备注射！” 他厉声下令。
两名护士立刻冲上来扶住几乎虚脱的我，一名保安警惕地持枪守在大门口，对着外面依旧激烈的交火。
我被半拖半架着，穿过明亮的走廊，朝着ICU的方向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手中的缓释剂，冰冷依旧，却仿佛带着顾衍微弱的脉搏。
终于，ICU那扇厚重的隔离门出现在眼前。
门上的电子屏显示着顾衍的名字，旁边的心电监护波形……那曲线微弱得几乎成了一条首线，只有偶尔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还未完全熄灭。
**00:00:00** 之后，己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
“快！开门！” 我几乎是用尽生命在嘶吼。
门开了。
里面是各种仪器的蜂鸣声，还有医生护士凝重的脸。顾衍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如同沉睡的石膏像，只有那几乎不可见的心电波动，证明着灵魂还在与死神进行最后的拔河。
主治医生接过我手中沾满泥污的安瓿瓶，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进行多余的检测（或许是顾衍提前的特殊交代？），立刻用注射器抽出那淡蓝色的液体。
“静脉注射！快！” 医生命令道。
冰冷的针尖刺入顾衍手臂的静脉。
那抹淡蓝色的、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液体，缓缓退入了他的血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