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铜钱藏在张氏贴身衣襟最里层,隔着一层薄薄的粗布,硌着老人的皮肉,却暖着全家的心。魏老汉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终于有了点活泛气。他眯眼望着院里晾晒的一簸箕一簸箕削好皮、切成片的雪白山芋干,眼神像在丈量自家的田地。
“省着点吃,掺着野菜糊糊,熬到开春…有盼头了。”他声音不高,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给全家定心。
梁舒正带着大郎和二郎在灶房忙活。瓦罐里煮着山芋干和野菜的混合糊糊,粘稠滚烫。她手里不停,将剩下削好皮的山芋块小心地码进洗净的空陶罐里,一层山芋,撒一层薄薄的粗盐粒。这是她能想到最简陋的储存法子,希望能多放些时日。小丫(三娘)像个小尾巴,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时不时吸溜一下口水。
“阿娘,盐…金贵。”大郎看着梁舒撒盐,小声提醒,眼里有心疼。家里那点盐罐子,向来是数着粒用的。
“嗯,省着用。”梁舒手下不停,“腌起来,坏得慢。往后日子还长,得细水长流。”她抬头看向窗外忙碌的身影。
魏河和魏山也没闲着。卖猪的钱还没焐热,除了咬牙买了五斗最便宜的陈年糙米和一小罐盐巴,剩下的几个铜板,兄弟俩全换成了韧实的草绳和修补屋顶用的茅草。此刻,魏河正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小心翼翼地将新茅草一层层铺盖在屋顶的破漏处。魏山在下面递着草捆,仰着头喊:“二哥,左边!左边那个窟窿大!”
寒风被新铺的茅草挡在外面,屋里似乎真的暖和了一点点。张氏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一边看着火,一边用粗糙的手指捻着几片干枯的崖柏叶。那金丝般的叶脉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她浑浊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半晌,才喃喃低语:“淮儿…到底在哪儿呢…”
屋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变得格外清晰。大郎切山芋的手顿住了,二郎也低下了头。梁舒抬眼,正对上张氏那双盛满担忧和未干泪痕的眼睛。
“娘,”魏河从屋顶下来,拍打着身上的草屑,打破了沉默,“后日…我再去趟后山断崖那边看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股执拗,“那山洞…总觉得大哥的东西不该就一个箭囊。”
梁舒心中一动。卖猪时那块带“淮”字的布条,张氏香囊里染血的崖柏叶,还有魏河捡到的箭囊…线索都指向那个危险的后山断崖和神秘山洞。魏淮的失踪,绝非意外那么简单。
“我也去。”梁舒将最后一块山芋码进陶罐,盖好盖子,语气不容置疑。前世商场搏杀练就的首觉告诉她,那里藏着关键。她不能只让魏河去冒险。
张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襟里那串铜钱,仿佛那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