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秋霜来得格外早，漫山枫叶还未红透，便被初雪覆上一层薄纱。清晨的露水凝结在木屋的窗棂上，苏程潇坐在门槛上打磨唐横刀，刀刃与青石相触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惊飞了檐下啄食的麻雀。八十岁的他背己微驼，可握刀的手依然稳如磐石，指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粉色。
"爷爷！爷爷！" 稚嫩的呼喊声从山道传来。七八个扎着羊角辫、系着红领巾的孩子连滚带爬地跑上来，棉袄上沾满草屑。领头的虎娃举着根树枝当长枪，"您今天讲黑袍大侠的故事好不好？王老师说那是真的！" 苏程潇的动作顿了顿，刀锋映出他眼角细密的皱纹，那里藏着七十年前牡丹江要塞的硝烟。
屋内传来棉布摩擦的窸窣声。林墨卿戴着老花镜，坐在纺车前轻轻转动轮轴，雪白的棉线从她指间流淌而出。她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用支古朴的银簪挽起 —— 那是苏程潇用佐藤胁差熔铸的物件，历经岁月打磨，越发温润。听见孩子们的声音，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从樟木箱底取出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袍。
黑袍早己洗得发白，布料上纵横交错的补丁却针脚细密，宛如一幅无声的地图。林墨卿戴上顶针，开始修补袖口新绽的线头，银针在阳光下闪烁，仿佛当年在囚室里传递暗号的碎玻璃。她的手腕内侧，"血盟" 刺青己淡成浅粉色的痕迹，却在穿针引线时微微凸起，像极了 1945 年那个在南京纪念馆前宣誓的清晨。
"那是 1945 年的冬天......" 苏程潇的声音缓缓响起，惊起林间一群寒鸦。他的目光越过孩子们头顶，落在远处皑皑雪山之上，那里曾埋葬着无数 "血盟" 兄弟。唐横刀鞘上的 "还我河山" 西字被磨得发亮，那是林墨卿用手术刀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虎娃突然指着黑袍惊呼："奶奶，这上面有血！" 林墨卿的手微微颤抖，针尖在布料上悬了一瞬。那是块深褐色的印记，藏在衣襟内侧，形状恰似当年林墨卿手腕动脉的伤口。"这是... 这是山楂汁。" 她笑着解释，却在孩子们不注意时，用指尖轻轻着那片痕迹，仿佛触碰着七十年前温热的鲜血。
故事讲到黑袍侠侣勇闯牡丹江要塞时，苏程潇突然起身演示刀法。他的动作不再如年轻时凌厉，却带着历经沧桑的沉稳。当模拟唐横刀劈开铁门的招式时，老刀发出的嗡鸣让在场的孩子们屏住了呼吸。林墨卿望着丈夫略显笨拙的身影，想起地道里那场血色婚礼，那时他的刀光映着她的红盖头，比任何时候都耀眼。
夕阳西下时，孩子们揣着林墨卿给的烤红薯，叽叽喳喳地跑下山。苏程潇收拾起唐横刀，发现刀鞘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林墨卿用米汤写的 "血盟" 暗号 —— 这是他们之间永不褪色的浪漫。林墨卿正在整理孩子们落下的围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咳出的血珠让苏程潇的脸色瞬间煞白。
"老毛病了。" 她强笑着摆摆手，却任由苏程潇扶着她在摇椅上坐下。月光爬上窗台时，苏程潇翻出珍藏的铁皮盒，里面装着半枚珍珠耳坠、染血的银簪，还有张被战火熏黑的南京夫子庙合影。林墨卿的手指抚过照片里年轻的自己，轻声说："程潇，等明年春天，我们去看梧桐树吧。"
深夜，木屋的油灯依旧亮着。林墨卿靠在苏程潇肩头，听他讲述新挖到的抗联故事。她的银针穿梭在黑袍上，这次绣的不是补丁，而是朵绽放的木棉花 —— 那是他们在南方执行任务时见过的花。窗外的风雪拍打着窗棂，却暖不过屋内相偎的两人。
长白山的晨雾中，偶尔会有背着药箱的年轻医生路过。他们听老人讲过黑袍侠侣的传说，却不知道那个总在医馆帮忙配药的老太太，曾用手术刀在敌人心脏刻下 "血盟"；那个教孩子们练武的老爷爷，他的唐横刀饮过无数侵略者的血。而那件补满针脚的黑袍，永远挂在木屋的梁上，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诉说着一段永不褪色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