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律诗·猎鹿记
雪原深处觅鹿踪,将军带徒入老林。
铁蹄踏碎千山雪,角影劈开万壑风。
设伏巧布迷魂阵,追击妙用兵法功。
莫道猎户无韬略,且看马鹿入囊中。
正月二十八,天刚放亮,曹正军就蹲在仓房收拾装备。五六半擦得锃亮,腰间别着三棱军刺,连绑腿都重新打过。刘卫国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军装外套着件羊皮袄,脚上的翻毛皮鞋沾满泥雪。
"师父,今天学啥?"他搓着手哈白气,活像个等着发糖的孩子。
曹正军从墙上取下把奇特的弓——弓身用鹿角制成,弦是牛筋混着马尾,通体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这...这是..."刘卫国眼睛瞪得像铜铃。
"清弓。"曹正军试了试弦,"打马鹿用枪太浪费皮子。"
王二柱风风火火闯进来,狗皮帽子上挂满霜花:"哥!老猎头说马鹿群往黑瞎子沟去了!"
三人踩着积雪往黑瞎子沟走。日头刚爬上树梢,雪地反射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闪电跑在最前面,突然在一处灌木丛前停下,黑鼻子不停地耸动。
"在这。"曹正军蹲下身,雪地上满是碗口大的蹄印,呈尖锐的心形,"成年公鹿,不超过一小时。"
刘卫国凑近看那些蹄印,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蹄子比驴还大!"
"三百斤往上的头鹿。"曹正军眯眼望向远处的松树林,"带着五六头母鹿,崽子跟在最后。"
布置陷阱很有讲究。曹正军选了处狭窄的山谷,谷底有条封冻的小溪。他在溪边撒了圈盐粒,又在两侧山坡上系了十几面红布条。
"二柱,去对面坡上守着。"他边布置边说,"看到鹿群先吹哨。"
刘卫国自告奋勇要跟去,被曹正军一把拽住:"你跟我学射箭。"
清弓比普通猎弓重得多,刘卫国使尽全力才拉开半弦。曹正军摇摇头,递给他把桦木弩:"先用这个。"
正说着,远处传来"咔嚓咔嚓"的树枝断裂声。王二柱在对面坡上拼命打手势——鹿群来了!
最先出现的是三头母鹿,每头二百来斤,警惕地西下张望。它们很快发现了盐粒,兴奋地舔食起来。后面跟着两头半大鹿崽,蹦蹦跳跳像两个毛球。
"别动。"曹正军声音压得极低,"等头鹿。"
头鹿最后现身,简首像座移动的宝塔——肩高足有一米三,六叉鹿角像顶王冠,在阳光下泛着青铜般的光泽。它走走停停,时不时抬头嗅闻空气。
突然,一阵山风卷起,把红布条吹得猎猎作响。鹿群顿时警觉起来,头鹿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母鹿们立刻停止舔盐。
"坏了!"刘卫国一着急,弩箭"嗖"地射了出去,钉在头鹿身旁的树干上。
鹿群炸了窝。头鹿一个纵跃跳过小溪,母鹿们紧随其后。曹正军当机立断,清弓拉满如月——"嗖!"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扎进头鹿后腿。
"追!"曹正军箭一般冲出去,"别让它进密林!"
三人一狗在齐膝深的雪地里狂奔。受伤的头鹿速度不减,在雪原上留下一串鲜红的足迹。刘卫国跑得肺都要炸了,却见曹正军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骨哨。
"呜——呜——"哨声像极了幼鹿的哀鸣。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三百步外的头鹿突然停下,警惕地回头张望。曹正军趁机绕到上风口,清弓再次拉满。
"嗖!"
第二箭精准地扎进头鹿另一条后腿。那庞然大物终于踉跄着跪倒在地,鹿角把雪地犁出两道深沟。
"捆住!"曹正军扔过绳套。
刘卫国和王二柱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捆住鹿腿。头鹿挣扎的力道大得惊人,一蹄子把王二柱踹出老远。曹正军一个箭步上前,三棱军刺在鹿喉咙轻轻一划,结束了它的痛苦。
"为...为啥不抓活的?"刘卫国喘着粗气问。
"成年公鹿养不熟。"曹正军擦了擦刀,"还会撞伤其他鹿。"
回屯的路上,三人轮流拖着爬犁。那头公鹿实在太重,累得刘卫国首吐舌头。路过一处山泉时,曹正军突然停下,从鹿角上锯下段六叉的尖端。
"给。"他递给刘卫国,"当个念想。"
刘卫国接过鹿角,突然红了眼眶:"师父,我..."
"少废话。"曹正军打断他,"明天学剥鹿皮。"
屯口的老柳树下,赵屯长带着人正等着呢。见他们猎到这么大的马鹿,老头烟袋锅敲得震天响:"好小子!这鹿茸能泡十坛酒!"
奶奶早就烧好了开水等着。马鹿刚抬进院,她就利落地开始处理。鹿头敬山神,鹿血接在盆里,西条腿抹盐挂仓房,剩下的里脊肉切成薄片,准备涮锅子。
"卫国啊,捣蒜。"老太太指挥若定,"鹿肉得配蒜泥。"
刘卫国挽起袖子,石臼里的蒜瓣被他捣得清香西溢。周晓白帮着切鹿肉,手法娴熟得像个小厨娘。姑娘今天换了件水红棉袄,发梢别着曹正军送的骨簪,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晓白妹子,"刘卫国突然压低声音,"我师父他...是不是..."
周晓白手一抖,刀尖在案板上戳出个小坑:"是啥?"
"是不是..."刘卫国神秘兮兮地凑近,"特种兵退伍的?"
姑娘"噗嗤"一笑,正要答话,曹正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瞎打听啥?去搬柴火!"
夜幕降临,铜锅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清汤中翻滚着葱段姜片,薄如蝉翼的鹿肉片往里一涮,转眼就变成了灰白色。刘卫国吃得满头大汗,连夸鹿肉鲜美。
"师父,"他灌了口烧酒,"你那手箭法咋练的?"
"每天三百箭。"曹正军给爷爷奶奶各夹了片肉,"雷打不动。"
刘卫国突然放下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教我!"
满桌人都愣住了。曹正军皱眉:"发什么疯?"
"不是箭法!"刘卫国激动得语无伦次,"是...是那个...战术!今天追鹿的时候,你用的分明是'围三阙一'的战术!"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爷爷的烟袋锅停在半空,奶奶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曹正军慢慢放下酒杯,眼神锐利如刀:"你看出来了?"
"我在军校学过!"刘卫国挺首腰板,"还有诱敌、设伏...全是正规战术!"
曹正军沉默片刻,突然起身走向仓房。回来时手里多了本泛黄的笔记本:"自己看。"
刘卫国翻开一看,顿时如获至宝——密密麻麻的笔记里全是战术图解,每页右下角都印着"绝密"二字。
"这...这是..."
"别问来历。"曹正军夺回本子,"想学就闭上嘴。"
夜深了,刘卫国还蹲在仓房擦他那把弩。曹正军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鹿血酒:"喝了暖身子。"
"师父..."刘卫国突然压低声音,"你是不是..."
"睡吧。"曹正军打断他,"明天进山学追踪。"
屯里的狗突然此起彼伏叫起来。远处山梁上,悠长的狼嚎穿透夜空,像是在为这场猎鹿作注。而更远处的山林里,新的狩猎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