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玄甲军的战旗上,"徐"字旗角猎猎翻卷。
徐晃立在土坡上,望着前方被雪雾笼罩的驽城,皮甲下的肌肉绷得发硬——这是他北征三小国的第一仗。
"将军!"探马从雪幕中冲出来,马嘴喷着白气,"粟阳那厮把三万兵马全缩在驽城里了,连城外的烽火台都撤了守军!"
徐晃的嘴角扯出一道冷弧。
他伸手接住飘到面前的雪粒,指节在皮手套里捏得咔咔响。
粟阳这老匹夫以为缩在石头城里就能当乌龟?
上个月在辽西,他派细作混进商队,早把驽城的地形摸了个透——城南那片缓坡下全是松沙,最适合挖地道。
"传刘军师来。"他拍掉甲胄上的雪,转身走向中军帐。
帐内炭火烧得正旺,刘晔正俯身在舆图前,指尖沿着驽城的轮廓滑动。
见徐晃进来,他首起腰,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墨渍:"将军可是为粟阳缩城之事?"
"子扬看出什么了?"徐晃解下皮氅搭在椅背上,火光照得他脸上的刀疤泛红。
刘晔用竹片挑起舆图右下角:"驽城背山面河,看似天险,可这山是青石山,河是季节河。"竹片敲在城南位置,"您看这处——去年发大水冲垮了半段城墙,粟阳用夯土补的。
松沙底下埋着夯土,挖地道时只要避开青石层......"
徐晃的眼睛亮了。
他抓起酒囊灌了一口,酒液烧得喉咙发烫:"好计!
明日让张南带五千人去东门擂鼓,陈矫领三千去西门放火箭。
你我带玄甲营,今夜就开始挖地道!"
帐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
子时三刻,徐晃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刀鞘上的铜钉硌得手心生疼。
地道口隐在离城二里的枯树林里,士兵们正用木铲和铁镐闷头挖着,冻土块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有个新兵的手套磨破了,渗血的手掌按在冰土上,却咬着牙继续刨——玄甲军的规矩,轻伤不许下工。
"将军,地道通到城南夯土下了!"负责测量的什长抹了把脸上的汗,混着泥灰的汗滴在雪地上洇开个黑团。
徐晃抽出刀插在地上:"留二十人守地道口,其余人跟我进去。"他猫着腰钻进地道,霉湿的土腥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越往里走,头顶的夯土越松,能听见上面守城士兵的脚步声和骂娘声。
"放火!"徐晃的刀背重重磕在土墙上。
地道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打火声。
浸过松油的火把被举起来,橙红的火光映着士兵们紧绷的脸。
徐晃扯开嗓子喊:"破城之后,每人赏两坛辽西烧刀子!"士兵们的应和声震得地道顶簌簌落土。
与此同时,东门外的战鼓突然如雷炸响。
粟阳正靠在暖阁里打盹,听见鼓声猛地坐起,皮靴踩翻了炭盆:"慌什么!
不过是徐贼佯攻......"
话音未落,城南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夯土城墙轰然倒塌,数十个举着火把的玄甲军从烟尘里冲出来,刀光在雪夜里划出银蛇。
徐晃冲在最前面,环首刀劈翻两个守军,刀锋上的血珠溅在他的护心镜上,凝成细小的血珠。
"城破了!
城破了!"守军的喊叫声像滚水般炸开。
粟阳抓过佩刀往城楼下跑,正撞上来势汹汹的徐晃。
他的刀才出鞘一半,徐晃的刀锋己抵住他咽喉:"当年在长安,你跟着李傕烧杀抢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刀光一闪,粟阳的人头骨碌碌滚进雪堆。
玄甲军的喊杀声、火把的噼啪声、积雪被踩碎的咯吱声混作一团。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驽城的城楼上己经飘起了玄甲军的黑旗。
"将军!"亲兵捧着粟阳的印信跑来,"各营清点过了,咱们只折了三百多人!"
徐晃用雪擦净刀上的血,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远处传来号角声——那是负责佯攻的张南部在收兵。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陈子元送来的密信,信尾用朱砂画了把刀,旁边写着"棋要下在棋盘外"。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一仗不仅要破沃沮,更要在乌桓和辽东之间楔下一根钉子。
而在千里之外的河北,袁谭的书房里正飘着烧焦的纸灰。
他捏着曹操的回信,指节捏得发白。
信上只有八个字:"冀州灾年,无粮可借"。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袁尚的使者掀帘而入,腰间的玉牌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我家主公说了,上月借的五千石粮,三日后必须归还!"
袁谭猛地将信拍在案上,墨迹溅在使者的锦袍上:"回去告诉袁显甫,他要粮?
那就拿并州的雁门关来换!"他抓起案头的酒壶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曹操的回信上,晕开一团深色的污渍。
同一时间,东川王高优位居的王帐里,青铜灯树摇晃着,将他的影子投在虎皮毯上,像只张牙舞爪的巨兽。
信使跪在地上,声音发颤:"沃沮...沃沮失守了,粟阳将军他......"
高优位居的手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玉钩,骨节泛出青白。
帐外的北风卷着雪灌进来,吹灭了一盏灯。
黑暗中,他忽然低笑一声,指腹着玉钩上的云纹——或许,该去见见乌桓的蹋顿单于了。
高优位居腰间的玉钩"咔"地崩断半枚,碎片扎进掌心他也未觉。
王帐里的炭火噼啪炸响,将信使颤抖的汇报声撕成碎片:"玄甲军挖地道破了南墙......粟阳将军的头被挂在城门上......"
他突然抓起案上的青铜酒樽砸向帐柱,酒液混着冰碴子溅在虎皮毯上,染出暗黄的污渍。"徐公明好手段!"他咬着后槽牙踱步,皮靴碾过破碎的玉钩,"可他能挖地道,本王就不能?"
帐外突然传来狼嚎般的风声,吹得灯树摇晃。
高优位居的影子在毡帐上扭曲如兽,他猛地停步——三日前细作回报沃沮战况时,特意提过"城南松沙下的夯土"。
凉都城北恰好有段五年前山洪冲垮的旧墙,虽用青石补了外层,底下却还是松沙填的。
"传左贤王!"他扯下腰间半残的玉钩掷在案上,"带三千精骑连夜去凉都,让守将打开北门外三十步的老榆树林——"他俯身用刀尖在羊皮地图上划出深痕,"就在那片林子底下挖地道!
要快,要赶在徐军反应过来前......"他的声音突然低哑,指腹蹭过地图上凉都的标记,"破城之后,屠尽青壮。"
左贤王领命时,高优位居看见自己映在青铜酒樽上的脸:瞳孔缩成针尖,嘴角却往上扯着,像被线牵着的傀儡。
千里外的滹沱河畔,袁尚的帅旗正被北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站在军前,玄色大氅被吹得鼓如帆,望着田丰伏地的身影冷笑:"元皓公总说'兄弟阋墙,曹操得利',可那逆子袁显思占着并州,借粮不还,还要雁门关——这是兄弟该做的事?"
田丰额头抵着冻硬的泥土,声音发闷:"冀州新遭蝗灾,粮草只够支撑两月。
若与并州军僵持......"
"够了!"袁尚踢开脚边的冰棱,碎冰溅在田丰灰白的发间,"本初公临终前让我接位,他袁谭不服久矣!
今日不挫他锐气,来日怕是要带着曹操的兵杀回邺城!"他抽出佩剑指向北方,"点齐三万铁骑,寅时开拔!
审正南——"
"末将在。"审配从队列中跨出,甲胄上的鱼鳞纹在雪光下泛冷。
"留你带五千步卒守邺城。"袁尚将帅印塞给他,"若有闪失......"
"末将以项上人头立誓。"审配捧着印信后退两步,眼角的皱纹里凝着霜花。
他望着袁尚翻身上马的背影,喉结动了动——邺城粮仓的存粮,其实连五千人三个月都撑不住。
定阳城头的烽火台飘起狼烟时,袁谭正攥着陈琳的手大笑:"孔璋这计妙!
淳于仲简守东山营,我守定阳城,互为犄角......"他的笑声突然顿住,望着城下蜿蜒的运粮道,"可粮草全靠这条道,若袁显甫断了......"
"明公放心。"陈琳抚了抚腰间的玉珏,"东山营地势高,能俯瞰十里粮道;定阳城的箭楼射程能覆盖半条路。
除非袁尚长了翅膀......"
"哈哈哈!"袁谭拍着陈琳后背转向阶下,"仲简,你那营寨可扎稳了?"
淳于琼扯了扯护心镜,酒气混着寒气喷在众人脸上:"袁显甫那小子懂什么兵法?
某在乌巢烧过曹操粮草,还怕他?"他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等他到定阳城下,某提酒去他营里痛饮!"
陈琳望着淳于琼踉跄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玉珏——东山营的水源在山脚下,若袁尚断了那条小溪......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
袁尚的大军行至常山时,田丰骑着瘦马追上帅旗。
他拽住袁尚的马缰,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舞:"明公!
定阳城防坚固,硬攻必损兵折将。
末将有计——"
"元皓公莫要再言!"袁尚甩脱他的手,"本初公在时,你总说'缓图',结果让曹操占了兖豫!
今日若再缓,怕是连冀州都要姓曹!"他猛夹马腹,马蹄溅起的雪沫扑在田丰脸上。
田丰望着渐远的队列,从怀中摸出半块冷饼啃着。
北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他忽然想起十年前袁本初在易京楼说的"吾有三子,足以守西州",又想起昨夜在邺城看到的——审配往粮仓里填的,有一半是掺了沙的粟米。
"罢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雪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且看这定阳城......"
马蹄声突然从身后炸响,探马的红缨枪尖挑开雪幕:"报——袁谭军己在定阳布防,淳于琼据东山营,与城池互为犄角!"
袁尚勒住马,嘴角扯出冷笑。
他转头看向田丰,却见那老臣正望着天空出神——铅灰色的云团压得极低,像块随时会砸下来的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