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寿瘫倒在冰冷的墓碑碎石中，胸口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污浊的暗红血液顺着嘴角不断溢出，滴落在青灰色的手背上，瞬间被皮肤下细微的暗红流光贪婪地吸收，带来一丝微弱的“饱腹感”。
他死死盯着枯井口。
浓郁粘稠的黑红色怨气如同石油般从井口喷涌而出，首冲上数丈高的夜空，将惨淡的月光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怨气翻滚、凝聚，隐约可见无数张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哀嚎——那是被刑鬼生前斩杀、死后怨念又被其头颅强行吞噬禁锢的无辜亡魂！
一股远比深坑中刑鬼断骨更加纯粹、更加暴戾、充满了无尽断头之恨和疯狂杀意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整个乱葬岗深处，所有的虫鸣鸟叫瞬间死寂！连那些飘荡的游魂野鬼都如同被冻结般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林寿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种威压下呻吟！丹田内那暗红的吞噬漩涡疯狂旋转，发出无声的咆哮，既是贪婪的渴望，也是本能的恐惧！刑鬼的头颅…比他预想的还要凶戾百倍！
深坑中的刑鬼断骨似乎感应到了头颅的出世，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狂喜和贪婪的意念波动！那布满灰黄遗忘纹路的庞大虚影在深坑中疯狂地膨胀、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头！吾头！速归！**
两道同源却更加凶戾的意念，如同两条无形的锁链，瞬间跨越空间，死死缠绕住刚从井口喷涌而出的黑红怨气核心！
“轰——！！！”
井口喷涌的怨气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两只无形巨手撕扯般，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一部分怨气疯狂地涌向深坑方向，带着回归的急切！另一部分却更加粘稠、更加暴戾，死死盘踞在井口，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林寿清晰地“听”到了那黑红怨气核心中传出的、充满了混乱和挣扎的嘶吼：
**【…锁…碎…自由…杀…吞噬…！】**
**【…躯…残缺…遗忘…毒…不…！】**
刑鬼的头颅怨念，在经历了枯井漫长的禁锢后，似乎诞生了独立的凶性和对自由的渴望！它对那具被遗忘之力污染的“残躯”，产生了强烈的抗拒！
深坑中的刑鬼虚影更加暴怒！遗忘纹路灰黄光芒大盛，吞噬的意念如同黑洞，更加疯狂地撕扯着井口的怨气：**归！融合！完整！杀！杀！杀！**
两股同源却相斥的恐怖意念在林寿的识海中激烈交锋、撕扯，如同两头发狂的凶兽在争夺领地！林寿被夹在中间，头痛欲裂，七窍再次溢出污血！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这两股意念活生生撕碎！刑鬼的承诺（或者说威胁）必须完成！孟婆的百签订单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闭嘴！” 林寿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带着饿鬼道体威压的嘶吼！他强行切断了对两股意念的被动感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眼中暗红的竖瞳死死锁定井口那盘踞的、最核心的一团粘稠如血的黑红怨气——那才是刑鬼头颅怨念的真正核心！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能压制甚至“包装”这凶戾头颅的东西！
忘川沙！孟婆的订单！
林寿不再犹豫，拖着剧痛的身体，如同鬼魅般向着积善堂的方向疾驰而去。饿鬼道体赋予他的速度远超常人，青灰色的身影在荒山野岭间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积善堂废墟依旧死寂。深坑中，刑鬼的虚影因为头颅的抗拒而变得更加狂暴扭曲，不断冲击着无形的束缚，散发出的威压让整个废墟都在微微颤抖。地上，那十斤被破布盖着的忘川沙，散发出令人昏聩的气息。
林寿冲进废墟，看也不看深坑中暴怒的刑鬼虚影。他一把掀开盖着忘川沙的破布，露出了下面浑浊暗黄的沙丘。浓郁到极致的遗忘气息扑面而来，试图再次将他拖入沉眠。
“哼！”林寿冷哼一声，丹田内吞噬漩涡加速，强行驱散昏沉。他抓起地上那个边缘崩裂的破瓦盆，如同一个疯狂的淘金者，用双手将冰冷的忘川沙疯狂地扒进盆中！
沙粒冰寒刺骨，遗忘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指尖侵蚀。林寿不管不顾，十斤忘川沙很快被他尽数装入瓦盆。他端起这盆沉重而致命的“武器”，再次冲出了废墟，向着枯井方向狂奔！
当他重新回到枯井边时，井口盘踞的黑红怨气核心似乎感应到了忘川沙的气息，抗拒深坑召唤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疑。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遗忘沉沦的本能恐惧，让它混乱的凶性出现了一丝破绽！
就是现在！
“给老子…进去吧！”林寿眼中凶光毕露，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满满一盆浑浊的忘川沙，朝着井口那盘踞的黑红怨气核心，狠狠地泼了过去！
“哗啦——！”
粘稠的暗黄色沙流，如同从天而降的遗忘之雨，瞬间将井口喷涌的黑红怨气核心笼罩！
“嗤嗤嗤——！！！”
比之前更加剧烈百倍的声响爆发！如同滚烫的岩浆浇在了万年玄冰上！忘川沙那强大的遗忘之力与刑鬼头颅极致凶戾的怨念疯狂地冲突、湮灭、融合！
“嗷吼吼吼——！！！”
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愤怒和混乱的咆哮从黑红怨气核心中爆发出来！整个怨气团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活物，剧烈地翻滚、收缩、变形！无数被禁锢其中的亡魂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哀嚎，瞬间被遗忘之力抹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迹！
深坑中刑鬼虚影的撕扯意念趁机疯狂涌入！遗忘之力削弱了头颅的抗拒，断骨与头颅的同源吸引占据了上风！
在忘川沙的侵蚀和深坑断骨的召唤下，那团被遗忘之力包裹、体积缩小了数倍、颜色变得浑浊暗红、气息却更加内敛恐怖的怨气核心，如同不情愿的傀儡，终于被强行从井口剥离，化作一道粘稠的血光，朝着积善堂深坑的方向，流星般投射而去！
林寿看着血光消失的方向，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成功了…暂时。
他拖着疲惫剧痛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回积善堂废墟。
深坑中，景象己然大变。
刑鬼那庞大的虚影消失了。坑心处，那截灰白色的断骨上，一颗由浑浊暗红怨念和灰黄遗忘之力强行糅合而成的、布满诡异纹路的头颅虚影，正缓缓地、极其不协调地“生长”出来！头颅的面目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燃烧着混乱、痛苦、饥饿和滔天恨意的幽深眼窝，死死地盯着林寿！
完整的刑鬼怨念体，正在融合！散发出的威压，比之前强大了何止十倍！整个深坑如同一个即将爆发的怨念火山！
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完成交易的“满意”和更深的、永恒的饥饿传来：
**【头归…承诺…暂了…】**
**【百签…速成…吾…饿…！】**
林寿没有理会那冰冷的催促。他走到深坑边缘，看着那正在融合的恐怖存在，缓缓抬起了手。掌心，吞噬之力无声汇聚，形成一个微型的暗红漩涡。他闭上眼，意念沉入丹田那暗红的吞噬漩涡，疯狂地催动！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吞噬领域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瞬间笼罩了整个深坑！
深坑中，那十二根缓缓旋转、气息萎靡的凶签，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签体上无数痛苦的小脸瞬间扭曲到极致，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股精纯的怨念和凶戾之气，如同被强行榨取的汁液，丝丝缕缕地被抽离出来，汇聚成粘稠的黑色溪流，疯狂地涌入林寿掌心的吞噬漩涡！
“呃…” 林寿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强行抽取凶签的本源怨念，如同在抽取他自己的骨髓！剧痛伴随着一种病态的“饱腹感”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眼神冰冷，毫不停歇！
一根…两根…三根…
被抽干本源怨念的凶签如同失去灵魂的枯枝，光芒彻底熄灭，签体寸寸碎裂，化为飞灰！
当第十根凶签化为飞灰时，林寿掌心的吞噬漩涡中，己经凝聚了一团浓郁粘稠、散发着恐怖凶戾波动的纯黑色怨念能量球！这能量球的核心，甚至隐隐浮现出无数张痛苦哀嚎的细小面孔虚影！
百签？不需要！他要的是最精纯的“料”！
林寿停止抽取。他强忍着灵魂和肉体的双重剧痛，将掌心那团蕴含着十根凶签全部精华的纯黑怨念球，缓缓托起。同时，他催动饿鬼道体对阴煞怨气的绝对掌控力，开始对这团混乱狂暴的能量进行最后的“塑形”和“压缩”！
黑色的怨念在他掌心翻滚、凝聚、拉伸…最终，十根通体乌黑发亮、如同墨玉雕琢、表面流淌着粘稠怨念光泽、散发着令人心悸凶戾气息的“怨念烤签”，悬浮在半空！
每一根签，都浓缩了极致的痛苦和凶戾！这是真正的“百签”精华！
“成了…”林寿声音嘶哑，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他看向深坑边缘那堆沙粒流淌的地方。
似乎感应到了签成，浑浊的暗黄色沙粒再次从冰霜下渗出、流淌，迅速勾勒出那个盘膝而坐、低垂着头的沙雕人形——孟婆！
冰冷的、毫无波澜的意念传来：
**【签…】**
林寿面无表情，用意念操控着那十根乌黑发亮的浓缩怨念签，缓缓飘向沙雕人形。
沙雕人形低垂的“头”微微抬起。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遗忘意念探出，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包裹住那十根凶签。
没有冲突，没有湮灭。
那十根凝聚了凶签精华的怨念签，在接触到孟婆遗忘之力的瞬间，如同投入了无底深渊的墨滴，悄无声息地被吞噬、消融！乌黑的光泽迅速黯淡、消散，最终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一股精纯至极、冰冷死寂的灰白色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顺着那意念触手，悄然反哺回林寿体内。
能量流融入丹田暗红的吞噬漩涡，漩涡的旋转稍稍平缓，体积似乎凝练了一丝。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和刑鬼带来的压迫感，暂时被压制下去。
交易完成。
沙雕人形缓缓消散，化作一滩浑浊的沙粒，融入地面冰霜。
林寿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又看了看深坑中那正在融合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完整刑鬼怨念体。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
他赢了？他完成了最艰难的交易，暂时活了下来。
他输了？他彻底变成了非人的怪物，连怨念的滋味都尝不到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空荡荡的。那根烙印着半个窝头的忘川签，早己在之前的消耗中化为乌有。
饥饿感依旧在灼烧，但此刻，他只觉得口中泛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仿佛嚼了满嘴的黄连和沙砾。
味同嚼蜡。
这往生烧烤摊的生意，终究是做到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