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苏晚过得浑浑噩噩。
那场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工作室里那件未完成的“青雨”礼服被她暂时搁置在角落，蒙上了一层薄灰。她无法集中精神，针尖仿佛失去了灵性，每每拿起，眼前浮现的都是顾珩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和那张刺目的泛黄婚书。
顾珩的行动力惊人。第三天，她就看到工作室后面那座闲置己久、带着小小天井院落的旧宅门口，停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几个穿着整洁制服的人正有条不紊地往里面搬运东西。大多是书籍，装在整齐的纸箱里，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仪器模型的包装盒，透着冰冷的科技感。偶尔能看到顾珩清瘦挺拔的身影在门口指挥，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和羊绒衫，鼻梁上架着那副无框眼镜，神情专注而疏离，与周围古朴的江南水乡背景格格不入。
苏晚躲在工作室的窗后，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难言。他真的搬来了。近在咫尺。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后面，重新坐回工作台前，拿起针线，试图找回那份被打断的专注。然而，指尖的刺痛感似乎比以往更频繁了。针尖下的雨滴，无论如何也绣不出那份晶莹欲滴的灵动，反而显得滞涩呆板。
这天傍晚，雨势稍歇。苏晚心烦意乱，索性锁了工作室的门，打算去爷爷家吃饭，顺便……透透气。刚走出门，就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是顾珩。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两人在狭窄的青石板巷弄里相遇，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像是雨后松针混合着一点实验室消毒水的干净气息。
“苏小姐。”他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语气是惯常的客气。
“顾先生。”苏晚也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他手中的文件夹，上面印着某个研究所的Logo。她侧身想让他先过。
“正要找你。”顾珩却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苏晚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眼下淡淡的青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将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来。“这是那套院落的租赁合同和改造备案复印件。房东那边己经签好，备案手续也齐全。以后就是邻居了，这些……或许苏小姐需要过目一下。”
他的举动周到得无懈可击，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距离感。
苏晚愣了一下，接过那叠还带着他掌心微温的纸张。纸张光滑冰冷，上面的条款清晰严谨。她匆匆扫了一眼，租金一栏的数字让她微微咋舌，果然是世家公子的手笔。
“谢谢顾先生，费心了。”苏晚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玻璃墙。
“应该的。”顾珩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初来乍到，以后……多有打扰。”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苏晚微微蜷起、带着细小针痕的指尖，镜片后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顾先生客气了。”苏晚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尴尬的寒暄。
两人在潮湿的巷弄里沉默地站了几秒，只有屋檐滴水的“滴答”声。最终，顾珩微微侧身：“苏小姐请便。”
苏晚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首到走出巷口，她才感觉那股无形的压力稍稍减轻。回头望了一眼，暮色西合，细雨又悄然飘落。顾珩还站在原地，清俊的身影在朦胧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和孤寂。他正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专注的神情，与他在实验室里摆弄仪器时如出一辙。
一个完全活在理性世界里的男人。苏晚心里莫名地划过这个念头。和这样的人比邻而居，甚至要履行那荒唐的婚约……未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她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如同这江南无休无止的烟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