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土边缘的微光

饥饿感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陆离的胃壁。他睁开眼，看到顶端上那道熟悉的裂缝，边缘泛着灰绿色的霉斑。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不是晨光应有的金色，而是像被筛子滤过似的，只剩下浑浊的灰。

陆离从硬板床上撑起身子，肋骨在单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他伸手摸向床头，那里放着半块发硬的玉米饼——昨晚省下来的。指尖触到饼干的瞬间，一只灰鼠从墙角窜过，发出窸窣的声响。

"滚开。"陆离哑着嗓子说，声音像砂纸摩擦。他把玉米饼掰成两半，将稍大的那块塞进嘴里，小的重新包好放回原处。咀嚼时，下颌骨突出的线条在皮肤下滚动。

窗外传来金属碰撞声，接着是老王标志性的咳嗽——那种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的动静。陆离套上磨得发亮的皮甲，皮甲左胸处绣着一个褪色的徽记：燃烧的眼睛，守夜人的标志。徽记下方有三道划痕，代表他作为学徒的第三年。

"小陆！你他妈是打算睡到诡异上门吗？"老王的吼声穿透薄薄的墙壁。

陆离推开门时，一阵裹挟着灰烬的风扑面而来。分部的院子像被巨人踩过似的，围墙塌了一半，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城市轮廓。老王站在院子中心，正往他那把豁了口的砍刀上缠布条。他五十出头，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眼下方有道延伸到嘴角的疤。

"昨晚又没睡？"陆离问。老王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重了。

老王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城南的寡妇需要特殊服务。"他扔过来一个布包，"吃了，别跟个骷髅似的出门。"

布包里是半截香肠，油脂己经凝固。陆离没问这从哪来的——在灰烬纪元，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

"今天什么任务？"陆离小口咬着香肠，尽量让美味持续更久。

"第七区的低语事件。"老王把砍刀插回腰间，"三起报告，都是半夜听见墙里有人说话。大概率是C级的影语者，也可能是B级的回响魔。"

陆离的胃突然抽搐了一下。即使是C级诡异，对学徒来说也够危险了。他想起上个月那个被影语者侵入大脑的学徒，死的时候七窍流出沥青状的黑色物质。

"就我们两个？"

"怎么，怕了？"老王拍拍他的肩，力道大得让陆离踉跄，"放心，真要是回响魔，我会让你先跑。"

他们穿过分部的铁门，进入城市的主干道。道路两旁的建筑像被酸雨腐蚀过，墙面剥落，窗户大多用木板封死。几个裹着破布的孩子蹲在路边，眼睛盯着陆离腰间的短刀——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看什么看！"老王吼了一嗓子，孩子们一哄而散。

越往南走，空气中的灰烬味越重。第七区曾经是商业中心，现在只剩下一排排空洞的店铺门面。风穿过破碎的橱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记住，"老王突然压低声音，"影语者喜欢潮湿阴暗的地方，会模仿人声引诱猎物。别回应任何声音，别盯着阴影看太久。"

陆离点点头，手心开始冒汗。他的感知能力是同期学徒里最差的，上次测试连十米外的泣血藤都察觉不到。

他们停在一栋公寓楼前。墙面爬满黑色脉络，像是血管。老王从怀里掏出个铁盒，打开后是团发光的苔藓——薪火苔，能短暂驱散诡异。

"你走前面。"老王说。

陆离咽了口唾沫，迈上楼梯。台阶在他脚下发出不祥的吱呀声。三楼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微微敞开，门缝里渗出某种甜腻的腐臭味。

"救...救我..."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内飘出。

陆离僵在原地。声音太真实了，带着哭腔和喘息。他感到有东西在拽他的意识，像钩子扎进大脑。

"别看！"老王一把按住他的后颈，"那是陷阱。"

陆离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走廊的阴影开始蠕动，墙纸剥落的地方露出黑色的、果冻状的物质。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嘴里泛起金属味。

老王点燃薪火苔，蓝绿色的光芒照亮走廊。阴影发出嘶嘶声，迅速退入门缝。

"妈的，不止一只。"老王啐了一口，"数数。"

陆离努力集中精神。他的感知像蒙了层纱，只能隐约捕捉到三个...不，西个不同的能量波动。最强烈的那个藏在浴室方向。

"西...西个影语者？"他的声音发颤。

老王的表情变得凝重："不对劲，C级不会群居。"他抽出砍刀，"退后，我来——"

话音未落，整面墙突然隆起，像被无形的手从内部推挤。墙皮簌簌掉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它们蠕动着，编织成一张人脸。

"陆...离..."墙面发出声音，这次是老王的声音，"帮帮我..."

陆离感到一阵眩晕。这不是影语者——影语者不会知道他的名字。黑色丝线突然喷射而出，缠住他的手腕。剧痛瞬间窜上手臂，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血管。

老王咒骂着挥刀砍向黑丝。刀刃碰到丝线的瞬间迸出火花，但只切断了几根。更多的丝线从墙面涌出，像活物般扭动着扑来。

陆离拼命挣扎，却看到自己的皮肤下也开始浮现黑色纹路。恐惧像冰水灌进脊椎——他在被同化。他想起训练手册上的警告：当诡异进入血液，唯一的选择是截肢。

"薪火啊..."老王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刀上。刀刃顿时燃起苍白的火焰。

火焰划过黑丝的瞬间，整面墙发出尖叫。陆离趁机挣脱，踉跄着后退。他的右臂己经变成诡异的青黑色，指尖开始渗出黑色黏液。

"砍掉它！"老王吼道。

陆离举起短刀，却下不去手。恐惧像水泥灌进他的西肢。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

"操。"老王脸色突变，"是巡逻队。"

三个穿重型护甲的人影出现在走廊尽头，胸甲上燃烧眼睛的徽记比陆离的鲜艳十倍。为首的人掀开面罩，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

"王德福，"男人冷冷地说，"又是你。"

老王挡在陆离前面："陈队长，这里情况有变——"

"违规使用明火，擅自处理B级以上事件。"男人打断他，"总部会收到报告。"

陆离的视线开始模糊。黑色纹路己经蔓延到手肘，他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最后的意识里，他听到老王在吼什么，然后是陈队长惊讶的吸气声。

"这孩子...他在净化自己？"

黑暗吞没了陆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看到掌心闪过一星微弱的火光，像灰烬中最后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