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村山村的小太阳

青山村窝在十万大山最不起眼的褶皱里，像是被神仙随手撒下的一把芝麻，零散地缀在蜿蜒的青溪旁。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恋恋不舍地缠绕着墨绿的山头，第一缕炊烟便迫不及待地从村东头林家的小院里钻了出来，带着柴火特有的暖香，混着锅里煮着的玉米糊糊的甜气，慢悠悠地飘散。

“小满！小满哟！太阳晒屁股咯！” 林母王氏的声音带着水乡特有的软糯调子，穿透了薄薄的木门板，像清晨带着露水的柳条，轻轻拂过耳畔。

屋里炕上，小小的身影在厚厚的粗布棉被里蛄蛹了一下，像只不愿破茧的胖蚕蛹。被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睡得红扑扑、肉嘟嘟的小脸。浓密的长睫毛颤了颤，终于不情不愿地掀开，底下是一双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清澈得能映出窗棂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正是林家的小女儿，林小满。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顶着一头睡得东倒西歪的软毛，小嘴撅着，能挂个油瓶。外间灶膛里柴火噼啪的轻响，玉米糊糊的香气愈发浓郁地钻进来，勾得她肚子咕噜噜一阵轻鸣。

“娘！饿啦！” 脆生生的童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穿透力却十足。

“哎！来啦来啦！小馋猫！” 王氏的笑骂声和脚步声一起近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金灿灿的玉米糊糊走进来，上面还卧着一个圆滚滚、嫩生生的荷包蛋。她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暖意，利落地坐到炕沿，伸手就把小女儿揽进怀里，用粗糙却温热的手指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快趁热乎，娘给你吹吹。”

小满立刻眉开眼笑，像朵迎着朝阳绽开的小葵花，肉乎乎的脸颊上陷出两个深深的、甜得腻人的小酒窝。她乖乖张开嘴，等着娘亲喂过来的、吹得温温的糊糊。糊糊滑进嘴里，带着玉米天然的清甜，她满足地眯起眼，小脑袋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

“慢点吃，别烫着。” 王氏的声音柔得像溪水，“你哥一大早就去后山给你套雀儿去了，说给你烤着玩。” 提起儿子林虎，王氏脸上笑意更深，“那皮猴子，也就对你的事儿上心。”

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门：“娘！小妹！看我逮着什么好玩意儿了！” 门帘呼啦一下被掀开，带进一股山野清晨的凉气。十五岁的林虎像头矫健的小豹子冲了进来，头发上还沾着草屑，脸颊跑得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献宝似的举起手里一个用细藤条编成的小笼子，里面两只毛茸茸、翠绿色的小雀儿正惊慌地扑腾着翅膀，发出细弱的啾啾声。

“哇！小鸟！” 小满的眼睛瞬间比那笼子里的小雀还要亮，小嘴里的糊糊都忘了咽下去，惊喜地叫出声，挣扎着就要从娘亲怀里扑过去看。

林虎得意洋洋地把笼子凑到小妹面前，还故意晃了晃，引得小雀扑棱得更厉害。“好看吧？给小妹玩！等会儿哥给你烤着吃！”

“虎子！” 王氏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胳膊，嗔怪道，“别吓着你妹妹！小满还小呢，烤什么烤，吓着了雀儿多可怜。”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儿，只见小满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只小雀，小嘴微张，脸上全是新奇和喜爱，倒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想去碰那笼子。

“娘，不烤小鸟，” 小满仰起脸，声音软软的，却带着点小坚持，“小鸟好看，养着玩，好不好？” 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像落满了星子。

林虎挠挠头，嘿嘿一笑：“行！听小妹的！养着玩！哥给你编个大点的笼子！”

王氏看着一双儿女，心里暖融融的，像晒足了太阳的棉被。她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顶，又看看儿子那张洋溢着活力的笑脸，只觉得这清晨灶膛里的烟火气，溪边浣衣的捣衣声，还有孩子们清脆的笑闹，就是她生命里最沉甸甸、最踏实的珍宝。青山村的日子清贫，像溪水磨过的石头，粗糙却温润。分了家后，她和丈夫林大山带着一双儿女守着几亩薄田、几片山林，日子紧巴，但看着小满那张无忧无虑、总带着笑的小脸，听着儿子虎虎生风的脚步声，所有的辛劳都化作了心头蜜糖。

小满就是这清贫日子里最亮的那颗小太阳，暖烘烘地照亮了林家小院的角角落落。